我的帐篷搭在一辆装满鸡肉的冷藏车旁边。作为摊贩,我们可以在摊位后面扎营,就在人群中间。我们摊位的一边是卖炸鸡的,另一边是个舞蹈团队的帐篷,步行几分钟就能到达其搭建的主舞台。装满鸡肉的冷藏车并不安静,一点儿也不安静。即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舞蹈团队停止播放低沉的音乐,冷藏车的引擎也会发出轰鸣声,时断时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然后是阳光带来的问题。那几日,我们很幸运地遇到了大晴天,没有下雨,地上不泥泞,但仲夏时节太阳出来得早,尼龙帐篷因此成了温室。
我根本睡不着。我躺在帐篷里,琢磨着自己要做点儿什么。
格拉斯顿伯里音乐节主办方负责准备食品和饮料的工作人员邀请稀有茶叶公司来现场调制好茶时,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当然,我们需要搭建摊位,解决后勤问题,包括人员配备,还要在萨默塞特郡待上六天。不过,我倒不担心要泡很多杯茶。在格林公园英国皇家空军纪念馆的开幕仪式上,我的团队在一个小时内为包括女王及其家人在内的活动人员泡了5000杯英国皇家空军茶。我觉得很骄傲。我不知道来格拉斯顿伯里音乐节的人多达17.5万。我从来没来过。
几天来,我们忙着为一大群口渴的人泡茶,他们发现我们的时候完全被吓了一跳。我们在摊位上方拉了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稀有茶叶——快速泡出好茶来”。我们做到了。音乐节现场供应了大量的酒和瓶装水,还有一种漂浮在温水中的袋泡茶,但我们的散装茶依然很受欢迎。
我的侄子詹姆斯和他的几个二十多岁的朋友也在那里。晚上收摊后,我会和他们一起去听音乐,一起跳舞。格拉斯顿伯里音乐节场地广阔,活动贯穿整个夜晚,直到灰蒙蒙的黎明来临。詹姆斯会体贴地陪我穿过冰冷潮湿的草地,把我送回摊位前。
当清洁工大军安静地穿过农场清理垃圾时,迷路的狂欢者像僵尸一样四处游**。由于神志恍惚,这些面容苍白的人已不记得他们的帐篷在哪个位置。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和朋友走散了,钱包不见了,路也找不到了。他们穿着被汗浸湿的T恤瑟瑟发抖,像飞蛾一样扑向我所在的闪着亮光的帐篷。要是我钻进自己的睡袋,把他们留在外面,那未免有些无情无义。满载鸡肉的冷藏车轰鸣着,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我用水壶烧了水,泡了茶。不管怎样,我需要喝一杯茶。
他们被睡椅上唯一的亮光吸引,试探性地向我走来。
“你有什么吃的?”
“只有茶。”
“不会吧?!真的吗?”
“真的。有热茶。你们要来一杯吗?”
“多少钱?”他们在紧身牛仔裤的空口袋里摸索着,用他们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我。
“来吧,喝一杯。不要钱。”
“不是吧?!真的不要钱吗?”
“没错。你们看上去有必要喝一杯。”
说到疲惫,我只比他们稍微好那么一点儿。我们挤在一起,捧着温暖的茶杯,互相帮助,互相安慰。他们快要支撑不住了,幸好在倒下去之前喝了杯茶。
他们走之前,苍白的脸红润了不少。我在茶里加了一点儿糖,还加了全脂萨默塞特牛奶,他们才有力气去寻找自己的帐篷和朋友。他们没再迷路,找到了帐篷好好睡一觉来消除熬夜的疲惫。这让我想起了二战中给被轰炸的城市运送茶叶的货车。如果我有可以挥霍的钱,我想带着茶叶去难民营。我希望能组建一支茶叶灾后恢复队伍,配备专机和设备,这样我们就能到现场分发茶叶。适当喝点儿茶能使人心情愉悦。这样的话,即使看似失去一切时,也不会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