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早上,一張友好、熟悉的麵孔出現了,她輕輕地走進我在克拉裏奇酒店的套房,拉開了窗簾。她伸出手臂溫柔地扶我進了衛生間,趁我塗口紅的時候,她給我泡了一杯白毫銀針茶。我當時穿著一件粉色的緞袍,看上去麵容憔悴,可我還是覺得自己像是大明星費雯·麗。身體的疼痛像諾福克郡的潮水一樣消退了,這要歸功於嗎啡針和我一直在喝的茶。餐廳的行政總廚馬丁·納伊送來了一份美味的早餐,有熏三文魚、炒雞蛋和鱷梨,還配上了完美衝泡的翡翠綠茶——一種色澤明亮的中國綠茶,在春天時播種,秋天時采摘。
那天早上,因為早餐的緣故,我選擇了綠茶,而不是我為克拉裏奇酒店調製的更為傳統的紅茶。優質的綠茶很適合搭配油膩的食物,比如熏三文魚和鱷梨。它能融化你嘴裏的油脂,每一口都能提神醒腦。綠茶的甜味不但沒有被食物蓋住,反而愈加明顯。綠茶的味道清新而細膩。茶杯是金色的,色澤淡雅,卻質感十足。它的雅致與三文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會一邊喝這種綠茶,一邊聽古老的中國情歌。我能從中品嚐出心碎的滋味,但這種心碎不是我的,所以它傷害不了我,除非我從中品出自己的心酸。我可以品味深刻的情感,而不需要咽下痛苦。
在中國西南部貴州省山區,我在一位老人的臉上看到過這種痛苦。我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下午偶然間遇到他的,當時我正漫步在一排排的茶樹間,欣賞著梯田兩側的野玫瑰。黃色、白色、紫色的花兒紛紛在茶樹間探出腦袋。小鳥跟隨著我在小徑上猛衝下去,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蝴蝶懶洋洋地在茶樹樹蔭下飛來飛去。偶爾我會遇到三五成群的采茶工人在輕聲聊天。一位臉蛋圓圓、白發整齊的老婦人正在拔茶樹叢裏長得最高的雜草,她抬起頭來,看到我站在那裏。她指著我笑彎了腰,仿佛我是溜進茶園的那個可笑的家夥,專門為了逗她開心似的。她的笑聲裏沒有惡意,隻是對我的行為感到好笑。我也笑了。她拍了拍手,朝我伸了過來。我們握了一會兒手,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