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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第六章 以偏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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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麽要說謊 為什麽房子隻蓋一半也是個很聰明的做法

晚餐準備好了

這件事發生在剛果河南岸的班頓杜地區。這裏沒有道路,從最近的路走過來要花費半天的時間。這裏的人們生活在極度貧困狀態。他們生活在沒有道路的山區。我的同事索凱爾德和我花了一整天對這些人進行訪談,了解他們的營養狀況。現在已經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在熱帶大平原的金合歡樹上,當地的人們準備為我們倆舉行一場派對,因為從來沒有人走這麽遠的路來關心他們的問題。

正如瑞典的村民們在一百多年前遵循的禮節一樣,當地的村民用最大塊的肉表示他們最誠摯的謝意。整個村子的村民全都環繞著我和索凱爾德,坐成一個圓圈。我們的晚餐被盛了上來,兩片巨大的樹葉上麵擺放著兩隻剝了皮的烤熟的老鼠。

我差點當場吐了出來。我偷偷看了一眼索凱爾德,卻驚奇地發現他已經開始吃了。我們倆經過了一整天的工作,都沒有吃過一口東西,現在確實餓了。我環顧四周,發現所有的村民都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我。我必須把老鼠吃掉,我也確實吃了。烤老鼠的味道其實並不差,吃起來有一點像雞肉。為了表示禮貌,我在囫圇吞下老鼠肉的時候故意做出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然後到了上甜點的時間,他們端上了另外一個盤子,盤子裏麵擺滿了巨大的白色肉蟲子。這些肉蟲子確實很大,每一隻都比我的大拇指更粗、更長。我猜村民們把這些蟲子在鍋裏輕輕地煎了一下就端了上來,因為這些肉蟲子看起來好像還在動。村民們的臉上充滿了自豪,他們很驕傲給我們提供了這樣一道美食。

要知道,我可是表演過吞劍的人。我應該能夠把任何東西都吞到我的喉嚨裏。而且我也絕不是個對食物很挑剔的人,我有一次喝下了一碗鋪滿了蚊子的粥。但是這次我真的吃不下。這些肉蟲子的頭就像一個個棕色的豌豆,而它們厚厚的身體就好像是透明的、充滿了褶皺的骨髓一樣。我幾乎可以看到它們的內髒。村民們向我打手勢,向我表示我應該一口把蟲子咬成兩段,然後把當中的內髒吸出來。如果真的要我吃這個蟲子的話,我想我一定會把前麵吃過的老鼠吐出來,我實在不想掃他們的興。

這個時候我急中生智,微笑著對村民們說:“很遺憾,我不能吃這些蟲子。”

索凱爾德聽了我的話,很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我。他已經吃了好幾條蟲子,嘴角上還掛著幾條剩下一半的蟲子。他實在太愛吃這些蟲子了,他曾經在剛果做過傳教士,每周能吃到蟲子這樣的美味,簡直是最幸福的事了。

“我是不能吃蟲子的。”我對村民們說。我努力想使自己看起來很有說服力。村民們向索凱爾德投去詢問的目光。

“那他為什麽可以吃蟲子呢?”村民們問。索凱爾德也瞪著眼睛看著我。我說:“哦,這是因為他和我來自不同的地方,我從瑞典來,他從丹麥來。在丹麥,他們喜歡吃蟲子,但是在瑞典,我們的文化是不允許我們吃蟲子的。”村裏的教師跑出去拿了一幅世界地圖回來,然後我指給他們看瑞典和丹麥分別在什麽地方。我指著地圖說:“在海的這一邊,他們吃蟲子;我們瑞典在另外一邊,不吃蟲子。”這簡直是我說過的最愚蠢的謊話了,但是似乎很有效,所有的村民都很開心地分享了我剩下的蟲子。無論什麽地方,無論什麽人,他們都知道,從不同的地域來的人會有不同的風俗習慣。

以偏概全的本能

每個人都會在頭腦中自動地進行演繹和歸納。這是下意識的行為,這也不涉及偏見或者受教育程度。歸納法對我們來說是絕對有必要的,因為它給了我們一個思維的結構。設想一下,如果我們看到的所有事物,都認為它是單獨的一類的話,我們將無法有效地用語言來描述這整個世界。

歸納法也是非常必要和有用的本能。但同時,就像本書中介紹的其他本能一樣,也有可能扭曲我們的世界觀。歸納法有時候會使我們錯誤地把非常不同的人、事物或者國家劃分到同一個組,而忽視它們的不同。我們會自動假設我們歸到一類的事物是非常相似的。這樣我們就經常會犯以偏概全的錯誤,以我們看到的很少數的非正常案例來給整個群體下結論。

在這個方麵,媒體再一次充當了這種本能的朋友。誤導性的以偏概全,以及極端典型,都是媒體善用的手段,因為這樣他們可以很輕鬆、很快速地溝通。我從今天的報紙上隨便挑幾個案例給大家看:鄉村生活、中產階級、超級虎媽和黑幫成員。

錯誤的歸納分類就會導致我們腦海中形成錯誤典型。比如說,人們經常提到種族和性別的錯誤典型。這樣就會導致許多問題。錯誤的歸納分類方法將會使我們無法正確地理解事物。

一分為二的本能促使我們把世界分為“我們”和“他們”,而以偏概全的本能使得“我們”認為“他們”是完全一樣的。

你是否在收入水平第四級的國家的一家大型企業工作?如果你犯了以偏概全的錯誤的話,你很有可能錯過你將來最大的客戶群。你是否在一個大型的金融機構工作?如果你犯了以偏概全的錯誤,你很有可能把你客戶的資金投資到了錯誤的地區。因為你把非常不同的人群看作是相同的。

事實問題9:

現在全世界有多少一歲兒童接種過疫苗?

□ A.20%

□ B.50%

□ C.80%

我想要測試不同的專家群體的無知程度,但是通常的民意測驗公司做不到這一點,它們沒有辦法進入大型企業或者政府機關,對它們的員工進行測試。這也是我要在自己的演講課程中自行進行測試的原因之一。在過去五年間,我在自己的108個課程上,測試了12596人。上麵的這個問題是所有人回答得最糟糕的一個問題。請看下麵的表格,按照12個專家群體對這個問題給出的答案,我將他們的回答正確率進行了排序。

錯得最離譜的答案來自全球的金融專家們。在一家全球排名前十的銀行的總部,我給參會的71名衣著體麵的銀行家出了這道測試題。他們當中有85%的人認為全世界的一歲以下兒童中隻有少數得到了疫苗注射。這是個錯得離譜的答案。

疫苗在從工廠到被注射到兒童的胳膊上的整個運輸過程中,必須保持低溫狀態。它們被放在冷藏的集裝箱中,運到世界各地的碼頭,然後再被裝上有低溫保存功能的卡車。這些卡車將疫苗運到各地的診所和醫院,並存放在冰箱裏。這整條保持低溫的運輸線,被稱作冷鏈。要想建設起有效的冷鏈,需要建設很多相關的基礎設施,比如交通運輸、電力、教育和醫療單位。這些基礎設施也是建設新的工廠所必需的。事實上,世界上有88%的一歲以下兒童得到了疫苗注射,而這些金融投資者卻認為僅有20%的孩子得到了注射,這意味著他們很可能在錯失一個巨大的投資機會(也許是在最高速增長的國家和地區的最賺錢的投資機會)。

當你把全世界除了西方國家以外的其他人都統統分成一個組,將其稱作“他們”的時候,你就有可能會犯這樣的錯誤。你會用什麽樣的圖像來描述這一群人的生活狀態呢?你也許會聯想起在媒體報道上看到的那些令人不安的圖片吧?我想這就是為什麽處於收入水平第四級的人們對這道問題的回答錯得如此離譜。新聞媒體中樹立的錯誤典型使得我們對整個人類群體的大多數人形成了錯誤的印象。

每一個懷孕的婦女都會經曆大約兩年的停經期。如果你是一個衛生巾廠家,這對你的生意就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當你認識到世界上平均生育人數在減少的時候,你應該感到很開心。你也應該為受到教育的婦女人數的增長以及婦女工薪階層的增長感到高興。這些增長在過去幾十年間,在處於收入水平第二、三級的婦女中,為你的產品創造了一個蓬勃的市場。

但是當我去拜訪一家全世界最大的衛生巾廠商的時候,我發現整個西方世界的生產企業都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他們隻是為現在生活在收入水平第四級的三億處於月經期的婦女服務,而沒有去拓展收入水平更低的新市場。廠商們都在努力幻想創造出一些新的需求和新的細分市場。“我們能不能為穿比基尼泳裝的婦女們提供更薄的衛生巾呢?有更小的無痕衛生巾可以穿在萊卡內衣裏麵,怎麽樣?為不同的運動、不同的裝束都提供不同的衛生巾來配套好不好?為登山者專門提供一種衛生巾,怎麽樣?”最理想的情況就是提供非常小的衛生巾,每天要換好多次。但所有的這些幻想和努力都是無濟於事的。就像在其他任何一個飽和的消費者市場一樣,基本的需求早就已經得到了滿足。

與此同時,收入水平處於第二級和第三級的月經期婦女卻幾乎得不到任何選擇。她們不穿萊卡內衣,也不會花錢購買超薄的衛生巾。她們僅僅需要一種經濟實惠的產品,讓她們能夠用一整天都無需更換。一旦她們喜歡上了一種產品,通常就會對這個品牌產生忠實度,並且把它推薦給她們的女兒們。

同樣的邏輯也適用於其他的消費品。我曾經給不同的商業領袖做過數百場演講,每次我都會強調這一點。世界上大多數人正在穩定地提高他們的收入水平。到2040年,生活在收入水平第三級的人口將從20億增長到40億。全世界幾乎每一個人都變成了消費者。如果你仍然對這個世界抱有錯誤的觀念,認為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還是窮人的話,你就會繼續投入巨資在歐洲的大城市裏麵推廣瑜伽專用的衛生巾,從而錯過這個人類曆史上最大的經濟機會。真正有效的商業策略,需要建立在實事求是的世界觀的基礎上,才能夠發現未來的客戶在哪裏。

現實很殘酷

人類需要歸納法來維持正常的生活,就像我舉出的案例,它可以使我不用強迫自己吃下惡心的肉蟲子。但真正的挑戰是我們要做正確的歸納和分類,而不是錯誤的,比如像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這樣的分類。我們需要用四級收入水平的分類來替代它們。

要想做到正確的歸納和分類,最好的辦法就是行萬裏路。這就是為什麽我會帶著我學習全球健康的學生們,從斯德哥爾摩的卡羅林斯卡學院遠涉重洋,到收入水平處於第一級、第二級和第三級的不同國家去學習和參觀,去和當地的家庭訪談。沒有什麽比切身經曆更重要。

我的這些學生都是非常優秀的瑞典年輕人,他們十分希望能夠為世界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但是他們卻並不真正了解這個世界。他們中的很多人告訴我,他們也走過很多地方,而通常的方式就是他們坐在當地一個咖啡館裏麵,聽著導遊的一些介紹,卻從來沒有進入過一個當地的家庭。

有一次我們去了印度的克拉拉邦。我的學生們非常驚奇地發現這個城市規劃得很好,而且很先進,有交通燈也有下水道係統,並且在街邊看不到餓死的人。

第二天我們通常會訪問一家當地的公立醫院。當他們看到醫院的牆上沒有刷漆,沒有空調,而且60個人擠在一個房間裏的時候,他們互相交頭接耳說這裏一定是極度貧困的。我不得不向我的學生們說,生活在極度貧困中的人們是沒有醫院的。生活在極度貧困狀態的婦女隻能在泥地上生孩子,為她接生的鄉村醫生從來沒受過正規訓練,隻能夠光著腳,在漆黑的夜裏,走很遠的路才能到達她家。醫院的管理員也給我們做出了解釋,他說沒有在牆上刷漆不僅僅是因為經費的原因,也是一個選擇客戶的策略。斑駁的牆麵會使那些富有的患者不來看病,這樣醫院就不用為他們提供那些非常耗費時間和資源的複雜的治療方法,從而使得這些公立醫院能夠有效地利用他們有限的資源來為廣大老百姓服務。

我的學生後來了解到其中一名患者剛剛被診斷出了糖尿病,但是他卻無力支付治療糖尿病所必需的胰島素。我的學生很難理解這一點:有能力診斷出糖尿病的醫院,必定是一家先進的醫院,但是患者們卻負擔不了治療費用,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然而在收入水平處於第二級的國家,這卻是司空見慣的。公共衛生係統可以覆蓋一些簡單的診斷急診和一些便宜藥物的費用。這使得人們的生存率顯著提高。然而這個體係卻沒有辦法來為類似糖尿病這樣的慢性病付費。

我的另外一個學生對收入水平第二級的國家的錯誤理解,幾乎使她丟了性命。那一天我們去印度的克拉拉訪問一所非常漂亮的8層樓高的私立醫院。因為有一個學生遲到了,所以我們在大廳裏麵等了一會兒。15分鍾後,她還沒有出現,我們就決定先出發了。我們通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到了一個巨大的電梯裏麵。這個很寬敞的電梯足以放下好幾張醫院的手術床。帶我們參觀的主人按了第六層的按鈕。正當電梯門緩緩關上的時候,我們看到遲到的那個學生衝了過來。“快點快點!”她的朋友喊著。她衝到了電梯邊,伸出一條腿,試圖去擋住電梯的門。然而電梯門並沒有縮回去,而是繼續關閉,緊緊地夾住了她的腿。她非常恐慌地尖叫了起來。電梯開始向上移動了。正當我剛剛意識到這個學生的腿可能會被上行的電梯夾斷的時候,帶路的主人非常果斷地按下了緊急暫停按鈕。然後我們一起用力把電梯門拉開,使我那個學生的腿可以收回去。

事後主人看著我說:“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兒,你怎麽能錄取這麽愚蠢的學生來學習醫療呢?”我解釋說,在瑞典,所有的電梯門上都有傳感器。如果探測到門之間有東西的話,電梯門會自動打開。這位印度醫生非常疑惑地看著我說:“但是你怎麽知道這種先進的設備每次都可以正常工作呢?”我的回答顯得很愚蠢,我說:“嗯,在我印象裏好像每一次都管用。可能設備在出廠的時候經過了嚴格的檢測吧。”他看起來並不太相信我說的話,他說:“你們國家的生活太安全了,使得其他國家都顯得很危險。”

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個年輕的學生一點兒都不蠢。她隻是以偏概全地以為她在收入水平第四級的國家所獲得的經驗在其他所有國家應該都是正確的。

在我們旅行的最後一天,我們搞了一個小小的慶祝儀式,向主人們道別。在這個儀式上,我了解到別人對我們也有一些以偏概全的結論。在那個活動上,我們的女生們都穿得十分漂亮得體。十分鍾後,男生們醉醺醺地出現了。他們穿著破爛的牛仔褲和肮髒的T恤衫。印度的一位教授對我耳語道:“我聽說在你們國家,很多人都是自由戀愛、結婚,這一定是個謊言。看看你們這些男生,如果不是家長強迫女生嫁給他們的話,哪個女生願意嫁給這樣的人?”

當你深入接觸其他國家的生活現實,而不僅僅是坐在咖啡館打發時間的時候,你就會認識到,從你自己國家的生活經驗以偏概全地去理解其他國家,有可能是毫無用處的,甚至是危險的。

我的第一次

我無意對我的學生吹毛求疵,因為我自己也一樣。

1972年,我作為一名四年級的醫學學生去印度的班加羅爾醫療學校學習。我參加的第一節課是檢查一個腎部的X光片。我仔細檢查了這張X光片之後,認為這是一個腎癌的案例。出於尊敬,我想讓其他人先討論一會兒,然後我再公布這個答案。我並不想顯得太過鶴立雞群。周圍幾名印度學生舉起了手,然後他們輪流發言介紹了這種癌症的最佳診斷方法,它通常會向哪裏擴散,而最佳的治療手段分別是什麽。他們持續地討論了30分鍾。他們所回答的問題,我認為隻有主治醫師才有可能知道答案。我很尷尬地認識到了我的錯誤,我覺得我一定是走錯了教室,他們不可能是四年級的學生。他們一定都是這個領域的專家。我對他們的討論提不出一點補充意見。

下課的時候,我對旁邊的一個學生說我一定是走錯了教室,我應該去四年級的教室。那個學生說:“這就是四年級的教室啊。”我當時就震驚了。他們不是都來自極端原始的生活狀態嗎?他們怎麽可能知道得比我還多?在後麵的幾天我才了解到,他們的教材比我手裏的教材要厚三倍,而且他們都已經把教材至少讀過三遍。

我永遠會記得這一次徹底改變了我世界觀的親身體驗。我曾經以為我自己來自發達國家,所以自然就比這些印度學生優秀。我曾經以為西方國家是最優秀的,世界其他國家永遠也不可能趕上我們的生活水平。然而在45年前的那一天,我突然認識到西方統治這個世界的日子沒有多久了。

如何控製以偏概全的本能

如果你不能旅遊的話,沒關係,還有其他的辦法可以讓你避免犯以偏概全的錯誤。

找到更好的分類方法:收入大街

安娜堅持認為,我帶著我的學生在世界各地周遊以期了解真實世界的方法,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很天真且不現實的。很少有人會願意花錢跑到非常遙遠的地方,用著非常肮髒的公共廁所,去體會低收入人群的生活,而不是去海邊享受美食和假期。

而且大多數人也對通過數據分析來了解世界趨勢的方法不感興趣。即便他們仔細地研究數據,其實也很難理解這些數據究竟對不同收入級別的人的生活意味著什麽。

大家還記得我們在介紹一分為二本能的時候用來描述不同收入級別的照片嗎?所有這些照片都來自收入大街項目。這個項目是安娜主持開發的。她的目的就是讓人們不必親身經曆低收入水平的生活也可以了解世界全貌。現在人們可以足不出戶就了解到其他收入水平的人們究竟在過著什麽樣的生活。

這個項目為什麽叫收入大街呢?你可以想象,把全世界的家庭按照收入水平由低到高的順序排列起來,形成一條很長的大街。最窮的家庭生活在這條街的最左側,而在最右側生活著的是最富裕的家庭。那麽在中間生活的就是中等收入家庭。你的家庭的門牌號碼就代表著你的家庭收入。在這條大街上,你的鄰居就是全世界各地和你收入相當的家庭。

安娜為了做這個項目,已經派出了很多攝影師,奔赴50多個國家,拍攝了300多個家庭。他們的照片記錄了人們如何生活、睡覺、刷牙和做飯。他們捕捉到了這些家庭是用什麽建的房子;如何采光,如何取暖;他們的生活必需品,比如廁所和爐灶。對,每個家庭他們都拍攝了多達130處方方麵麵的生活場景。我們拍攝了4萬多幅照片,完全可以僅用照片就把本書填充滿。[1]從這些照片中我們可以驚奇地發現,在不同國家而收入水平相同的家庭過著多麽相似的生活。而另一方麵,收入水平不同的家庭,即使生活在同一個國家,他們生活的各個方麵也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上圖體現的是不同收入水平的家庭用來刷牙的牙具。在收入水平第一級的人,隻是用自己的手指或一根木棍來刷牙。在收入水平第二級的人,全家可以共用一個塑料牙刷。對於收入水平第三級的人,每個人都可以得到一個牙刷。對於收入水平第四級的家庭,人們可以用得起電動牙刷。

對於收入水平第四級的人們來說,無論他們是來自美國、越南、墨西哥、南非,或者世界上任何國家,他們家庭中的臥室、廚房或者客廳的布置都是極其相似的。

而生活在收入水平第二級的家庭,無論是來自中國還是來自尼日利亞,他們儲藏食物和做飯的方式都是極其相似的。

事實上,如果你屬於世界上生活在收入水平第二級的30億人口中的一員的話,無論你生活在菲律賓、哥倫比亞還是利比裏亞,你的生活的基本麵都是一樣的。

你的房頂是用一些瓦片隨便拚起來的。所以一到下雨的時候,你的房屋就會漏雨,並且變得很冷。

當你早晨起來去公共廁所方便的時候會發現那裏非常臭,而且到處都是蒼蠅,但是至少公共廁所有圍牆或者其他的東西遮擋,多少可以保護一點你的隱私。

你每天每一餐飯吃的東西幾乎都是一樣的。你做夢都想著能夠換換口味或者吃到更加可口的食物。

你家裏經常停電,所以有時候晚上你隻能借助月光來照明。你用鐵鎖來鎖門。

在晚上睡覺前,你可能會刷一刷牙,你用的牙刷是全家僅有的一把所有人共用的牙刷。你夢想著有一天,你可以不和你的奶奶用同一把牙刷。

在媒體中,我們每天都看到收入等級在第四級的人們的生活,也會看到收入等級在其他級別的人在遭遇各種災難。你可以去穀歌搜索廁所、床或者火爐。你會得到大量的收入等級在第四級的圖片。如果你想看到收入等級在其他級別的人是如何生活的,你是很難通過穀歌來找到圖片的。

質疑你的分類方法

如果你能夠持續地質疑自己的分類方法的話,就能夠有效地避免以偏概全的錯誤思維。下麵我向你介紹五種非常有效的工具,能夠幫助你來質疑自己的分類方法。注意同類別事物間的不同之處,以及不同類別事物間的相似之處;注意大多數;注意極端案例;假設你自己並不具備一般代表性;注意以偏概全地把一個類別的特征推廣到其他類別。

尋找同一類別內的不同之處

尋找不同類別之間的相似性

當大家習慣用國家來進行分類定性的時候,如果我們注意到同一國家之中不同人之間生活水平的巨大不同,以及不同國家之間相同收入水平的人們的生活的巨大相似性,我們就會很容易得出結論,按照國家來進行分類討論是不準確的。

你還記得前麵我們提到過的在中國和尼日利亞收入水平第二級的家庭都在用相同的方式做飯嗎?如果你僅看到關於中國的圖片你很可能會想:“哦,這就是中國的生活方式,他們會用一個鐵架子架起一口鐵鍋,然後在下麵生火來做飯,這就是他們的文化。”然而事實不是如此。這不是中國特有的文化,而是全世界所有收入水平在第二級的人共同的做飯方式。這種方式僅僅和收入水平有關。即使在中國,人們也會用其他的方式做飯,這隻是跟他們的收入水平有關,而和文化無關。

當有人告訴你某些人在做某些事是因為他們屬於一個特定的群體,比如說特定的國家文化或者宗教,你就要小心了。你應當小心地分析他所說的特定群體中是否也存在其他不同的行為,或者他所說的這種行為是否也存在於其他的群體中。

非洲是一個巨大的大陸,它擁有54個國家和10億人口。在非洲,我們發現人們有著非常不同的生活水平。在下麵的氣泡圖中,我們可以看到,突尼斯、加納和索馬裏的收入水平存在著多麽巨大的不同。因此那些一概而論地談論非洲問題,或者非洲國家的說法是非常不靠譜的。這樣的以偏概全,就會帶來非常荒謬的結論。就好像我們認為在利比裏亞暴發的埃博拉病毒會傳染在肯尼亞旅遊的遊客一樣。而事實上,這兩個國家的距離足足有一百小時的車程,甚至比從倫敦到德黑蘭的距離還要遠。

注意大多數

當我們說一個群體中的大多數擁有某些特征的時候,請記住,大多數隻是意味著超過一半。它有可能代表51%,也有可能代表99%。請盡可能地問具體的百分比。

比如說這裏有一個事實,對於世界上所有的國家來說,大多數婦女都會說她們對於避孕的需求得到了滿足。這一點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呢?它意味著幾乎每一個人嗎?或者它意味著比一半多一點點?在不同的國家,這個比例的差距是巨大的。在中國和法國,96%以上的女性表示,她們的避孕需求得到了滿足。在這兩個國家之下的是英國、韓國、泰國、哥斯達黎加、尼加拉瓜、挪威、伊朗和土耳其,有94%的女性的需求得到了滿足。但是在海地和利比裏亞,這裏所說的大多數,僅僅意味著69%;在安哥拉,它意味著63%。

注意極端案例

我們應當注意用極端案例來以偏概全的情況。化學恐懼症就是一個很好的以偏概全的例子。由於人們對某些極端案例,比如某些有害的化學物質的恐懼,導致人們害怕所有的化學製品。但是請想一想,我們周圍的所有東西都是有化學成分的,無論是全天然的東西還是工業製品。有一些化學製品是我非常喜歡的,而且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比如肥皂、水泥、塑料、清潔劑、廁紙和抗生素。如果某些人給了你一個例子,然後試圖向你說明這個例子的結論適用於整個類別的話,你應當讓他舉出更多的例子。或者你可以問他能否舉出一個反例來得出相反的結論。就用上麵的例子,如果你發現了一個不安全的化學品就說所有的化學品都是不安全的話,那麽是否也可以認為隻要你可以舉出一個安全的化學品的例子,就能得出結論說所有的化學品都是安全的呢?

假設你自己並不具備一般代表性,而其他人也不是傻瓜

還記得我那個差點被電梯門夾斷了腿的學生嗎?要想避免和她犯一樣的錯誤,你就要認識到自己的經驗有可能並不具備一般代表性。請不要輕易地把自己在收入水平第四級的生活經驗推廣到全世界其他地方。特別是當你覺得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都是傻瓜的時候。

如果你有機會去訪問突尼斯,你會在一路上看到很多蓋了一半的房子,就像下麵的照片中顯示的薩爾希家的房子那樣。你可能會得出結論,覺得突尼斯人非常懶惰,而且做事是毫無組織和計劃的。

你可以看一下薩爾希家在收入大街上的位置,然後看一下他們的生活方式。這個家庭中的男主人52歲,是一個園丁;他的妻子賈米拉44歲,經營一個家庭麵包房。他們周圍的鄰居也都有類似的蓋了一半的兩層房子。事實上,你在世界上其他很多國家中收入水平在第二級和第三級的家庭裏麵都可以看到這樣的房子。在瑞典,如果你發現有人住蓋了一半的房子,你一定會覺得這些人做事的計劃性有嚴重問題,或者蓋房子的施工單位中途逃跑了。但是你無法從瑞典的經驗以偏概全地來理解突尼斯人的生活。

薩爾希一家和其他生活在相似環境的家庭一樣,找到了非常聰明、一石數鳥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對於收入水平在第二級和第三級的家庭而言,他們通常不能去銀行存款或進行貸款。所以當他們想改善自己的住房條件的時候,他們必須把現金存放在家裏,而現金很容易被偷或者在通貨膨脹中損失價值。所以他們決定買來磚頭和瓦片,這樣就不會損失現金的價值。但是磚頭和瓦片如果放在房子外麵,也有可能被偷。而房屋裏麵是沒有空間來存放這些磚頭瓦片的。所以他們決定買來磚頭瓦片的同時就蓋到房子上麵。這樣小偷就不可能把它們偷走了。而通貨膨脹也不會折損這些磚頭瓦片的價值。在這個過程中,也不會有信貸員跑來檢查你的信用等級。通過這種方式,你在10到15年間,慢慢地,逐步給你的家庭蓋了一座更好的房子。所以你不應當假設這些人是懶惰和沒有計劃性的。相反地,你應該問,他們怎麽能夠想出如此聰明的解決辦法?

不要以偏概全地把一個類別的特征推廣到其他類別

我們的社會曾經犯下了一個巨大的以偏概全的錯誤,代價是6萬人的生命。如果我們的公共衛生係統能夠更敏銳、更及時地發現這種以偏概全的錯誤的話,他們中很多人的生命是可以得到挽救的。

那是1974年的一個夜晚,我正在一個瑞典小城鎮的超市買麵包。我看到一位婦女推著嬰兒車,也在選購麵包。作為一個剛剛從醫學院畢業的訓練有素的醫學工作者,我突然發現她的嬰兒麵臨著生命危險。為了不驚擾這個婦女,我快速地走過去,把平躺睡著的嬰兒抱起來並翻身,讓她麵朝下睡在嬰兒車裏。這時候孩子的媽媽看見了我,她不知道我在做什麽,所以表現得非常緊張。我趕緊向她解釋,我是一名醫生。我知道不應該讓嬰兒仰麵睡在嬰兒車裏邊,因為這樣他有可能被自己的嘔吐物嗆到,從而導致窒息死亡。現在我幫她把嬰兒翻過來,麵朝下睡,這樣她的孩子就安全了。嬰兒的母親聽了我的話非常後怕,但同時又覺得很寬慰,轉身去繼續購物了。而我非常自豪地覺得做了一件好事,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及朝鮮戰爭中,醫生和護士們發現,從戰場上搶救下來的失去意識的戰士,麵朝下趴著的比仰麵躺著的生存率要高。究其原因,他們發現這些失去意識的士兵在仰麵躺著的時候,很容易被自己的嘔吐物嗆到,導致窒息。而俯臥的情況下,他們的嘔吐可以自然排出,他們的呼吸道可以保持暢通。這個重要的發現,拯救了數百萬人的生命,而不僅僅是士兵們。從那時起,這種複蘇體位就成為一種全球的標準,被寫進了所有的急救課程。參與2015年尼泊爾大地震搶救工作的醫療工作者們都學過這樣的課程。

但是成功的經驗往往會被過度地推廣到不適合的領域。在20世紀60年代,人們開始把這種複蘇體位推廣到嬰兒,宣傳嬰兒應該趴著睡,而不是躺著。大家想當然地認為,複蘇體位對於所有不能自主行動的人都是正確的。

這種想當然的以偏概全的錯誤,通常是很難被發現的。因為這其中的邏輯似乎是正確的。盡管嬰兒的意外死亡率實際上上升了,而不是下降了,人們也沒有意識到這個錯誤。直到1985年,一群中國香港的嬰兒專家經過研究,認為是嬰兒俯臥的體位導致了意外死亡率的上升。即便如此,這個研究結論在歐洲也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在瑞典,人們又花了7年才認識到這個錯誤,並且做出了改變。道理其實很簡單。失去意識的士兵在仰臥時會把自己的嘔吐物吸入氣管導致窒息。而睡眠中的嬰兒和失去意識的士兵不一樣,他們有正常的神經反射係統,當他們發生嘔吐的時候,他們自己就會轉到一邊,采用側臥的姿勢。但是如果他們采用俯臥的姿勢,在嘔吐時往往沒有力量把頭轉到旁邊來保持呼吸道的暢通。直至今天,嬰兒俯臥所帶來的風險仍然沒有被人們充分意識到。

在超市中,我遇到的那個推著嬰兒車的婦女很難弄清楚這個錯誤。當時她可以問我憑什麽認為嬰兒俯臥會比仰臥更安全。我會告訴她戰場上失去意識的士兵的案例。她可以問我,親愛的醫生,這是一種有效的類比嗎?睡眠中的嬰兒和失去意識的士兵,難道是相同的嗎?即便當時她這樣反問我,我想我也沒有能力來仔細思考這裏邊的問題並得出正確的結論。

在十幾年間,我曾經親手幫助很多嬰兒從仰臥變成俯臥的睡姿。在歐洲和美國,很多醫生和護士都在做著同樣的事,給出同樣的建議。直到中國香港醫生們的研究結果公布18個月之後,醫生和護士們才改變了這種行為。上千嬰兒因為我們所做的以偏概全的類比丟掉了生命。甚至在我們已經有證據證明這個錯誤之後的幾個月,仍然有嬰兒因此而喪生。被善良動機所掩蓋的以偏概全的錯誤,是非常難以被發現的。

我隻能為我在超市中遇到的那個嬰兒祈禱,希望他能平安。我也希望人們能夠從這起巨大的公共衛生錯誤中得到教訓。我們都應該學到盡可能不要犯以偏概全的錯誤。我們也應該盡可能地發現我們邏輯思維中隱藏的以偏概全的錯誤。雖然這些錯誤很難被發現,但是當我們麵對新的證據的時候,我們必須有勇氣質疑我們之前的假設,並且重新做出評估。如果我們錯了,我們應當勇於承認。

實事求是的方法

要做到實事求是,就是要意識到當我們討論一個群體的時候,我們的分類可能是錯誤的。我們一定會繼續做分類和類比的工作,但是我們要盡可能地提醒自己,不要做錯。

要想控製住我們的以偏概全的本能,我們要經常質疑自己的分類方法。

·在同一類別中尋找不同。特別是當一個類別非常巨大的時候,我們應該試圖找到有效的辦法來將其分得更小、更準確。

·在不同類別中尋找相同。如果你發現不同的類別之間存在著巨大的相似性,那麽要考慮,你的分類方法有可能是不正確的。

·在不同類別中尋找不同。不要假設在一個類別中適用的規則可以在其他類別中同樣適用。比如收入水平第四級的人不要假設其他級別的人也適用同樣的生活規則。再比如失去意識的士兵和沉睡中的嬰兒是不同的。

·注意大多數。大多數僅僅意味著超過一半,我們應當具體區分,大多數究竟意味著51%還是99%。

·注意極端案例。活靈活現的圖片往往會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它們有可能隻代表著極端案例,而不是普遍現象。

·不要假設別人是傻瓜。當你發現一些奇怪現象的時候,請保持好奇心和謙卑之心,去探究這現象背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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