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移動的石頭和爺爺沒告訴我的事
太陽從西邊出來
不久以前有一次,我被邀請去愛丁堡的阿爾摩酒店做一場演講,聽眾是一些投資經理和他們最富有的客戶。當我在富麗堂皇的會議室裏麵準備我的投影儀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有些渺小。我禁不住問自己,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最有勢力的金融機構會希望他們的客戶來聽一個瑞典的全球健康學教授的演講呢?雖然幾周前主辦方就已經和我溝通過,但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在最後一次彩排的時候又提出了這個問題。組織者給了我一個直截了當的回答。他表示自己很難讓客戶們理解,新的投資機會不再存在於這些遍布著鵝卵石街道和中世紀城堡的歐洲大城市,而是存在於一些新興的市場,比如非洲和亞洲。他說:“我們絕大多數客戶無法看到或者接受非洲國家的進步。在他們的心目中,非洲就是一個永遠都不可能進步的大陸。我們希望你能通過圖表和數據改變他們僵化的思維。”
我的演講進行得很順利,我展示了過去幾十年間亞洲國家,像韓國、中國、越南、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菲律賓、新加坡等國家所獲得的令世界震驚的經濟進步。我也展示了同樣的進步在非洲的一部分地區也顯現了出來。我告訴大家現在最佳的投資機會就是去投資那些在進步中的非洲國家。比如尼日利亞、埃塞俄比亞和加納,在過去的幾十年間,無論是兒童生存率還是基礎教育都取得了長足的進步。聽眾努力地傾聽,睜大了雙眼,並且也問了一些很好的問題。
演講結束後,在我收拾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的時候,一位穿著體麵的傳統三件套西服的白發蒼蒼的紳士緩慢地走了過來。他有禮貌地向我微笑,並且對我說:“我看了你的這些數字,我也聽到了你演講的內容,但是我認為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否則非洲根本不可能取得什麽進步。我在尼日利亞待過,所以我知道這些,這是他們的文化,他們的文化根本就不允許他們建造一個現代的社會,永遠不會。”我剛剛想用一些數據和事實來回應他,他卻轉身蹣跚地走開了。
命中注定
所謂命中注定本能,就是我們認為一些事物內在的屬性將決定其命運,無論是人民、國家、宗教還是文化。這種思想認為所有的落後都是他們的內在本質造成的,而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這種思維方式會使得我們以為:我們在第六章討論的以偏概全的分類方法,以及在第一章中討論的一分為二的錯誤思維都是正確且永遠正確的。
我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這種本能的進化史根源。在曆史上,人類生活在相對穩定、很少改變的環境中。認識到環境的穩定性,並且假設這種穩定性會持續存在,對於人類的生存是很重要的。
同時為你所處的特定群體宣稱一種所謂的命運,也將有利於將這個群體團結在一起,並且產生一種優越感。所以這種命中注定的本能對於強權部落和獨裁統治都是很重要的。但是在當今社會,這種認為事情一成不變的本能將阻止我們學習新的知識,並且會使我們忽視在現實社會中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化。
社會和文化並不像岩石一樣不可改變。它們是在持續變化中的。以西方社會為例,我們的社會和文化也改變了很多。非西方的社會和文化也在持續變化當中,隻是所有的這些變化都是逐漸發生的,因而不值得被媒體大肆渲染報道。比如互聯網、智能手機和社交媒體的普及,已經給我們的社會和文化帶來了巨大的變化,但是我們卻很少能夠從媒體上看到太多的報道。
對於命中注定本能的最普遍的表達方式,就是我提到的這位愛丁堡的老紳士的說法,非洲隻是一個破籮筐,永遠不可能追上歐洲。另外比較普遍的說法就是伊斯蘭世界和基督教的世界在本質上是不同的。或者由於價值觀和文化傳統的不同,某個國家、某種文化、某個宗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乍看起來,這些說法似乎是有道理的,但是當你仔細分析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我們的本能通常都會欺騙我們。上麵這些高傲的說法,其實隻是人們的一種感覺,而不是事實。
事實問題10:
在全世界範圍內,30歲的男性平均學習的時間超過10年。請問30歲的女性,平均在學校接受教育的時間是多少年?
□ A.9年
□ B.6年
□ C.3年
現在我相信你已經發現了規律,要想答對問題,你就選擇最積極的答案。全世界平均來看,30歲的婦女平均在學校接受了9年的教育,僅僅比男人少一年。
我的很多歐洲同僚都有一種自以為是的情緒,他們認為歐洲的文化不光比非洲和亞洲的文化更加先進,也比美國的消費文化更加優越。從結果來看,26%的美國公眾選對了答案,而西班牙和比利時隻有13%的人選對了,芬蘭答對這題的比例是10%,挪威回答正確的人數隻占了8%。
這是一個關於性別平等的問題。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媒體上,幾乎每天都在討論這個問題。我們經常可以在媒體上看到西方國家以外的世界各地發生的對女性暴力侵犯的案例。我們也經常會看到在阿富汗這樣的國家,很多女孩沒有機會上學。這些報道使得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人們認為性別不平等的問題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沒有得到改善,而且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文化並沒有發生進步和改變。
岩石是怎麽移動的
文化、國家、宗教和人民都不是岩石,它們都處在持續的變化中。
非洲可以趕上我們
那種非洲命中注定要貧窮的思想是非常普遍的,這種想法其實僅僅是基於一種感覺而已。如果你希望你的觀點是建立在事實基礎上的,那麽下麵就是你需要知道的事實。
是的,非洲普遍來講是比其他的大陸更加落後。非洲人的平均預期壽命是65歲,比西歐國家要少17歲。
但是首先你已經知道平均數是非常具有誤導性的,而且在非洲,不同的國家之間的區別也是非常巨大的,並不是所有的非洲國家都是落後國家。在非洲五個最大的國家,突尼斯、阿爾及利亞、摩洛哥、利比亞和埃及,它們的人均預期壽命是高於世界平均72歲的。這也是瑞典在1970年的水平。
那些對非洲不抱希望的人,通常不會認可我上麵舉的幾個例子。他們會說這幾個是靠近非洲北部海岸的阿拉伯國家,而不是他們所說的典型的非洲國家。當我小的時候,人們普遍認為這些國家是典型的非洲國家。當這幾個國家獲得了巨大的進步之後,它們卻成了非洲國家的例外,而不再被認為是典型的非洲國家了。那麽好吧,就讓我們把這些北部非洲的國家放在一邊,隻來看一看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吧!
在過去的60年間,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從落後的殖民地變成了獨立的國家。在這期間,這些國家發展了它們的教育、電力、水利和衛生係統。它們發展進步的速度並不比當年歐洲國家取得這些進步的速度慢。而且撒哈拉以南的50個非洲國家中,每個國家的嬰兒死亡率都顯著地降低了,降低的速度比當年瑞典還要快。難道這還不算進步嗎?
也許是由於,盡管它們已經比以前進步了很多,但是仍然處在比較差的狀態,所以人們總會感覺它們並沒有進步。你要是刻意去非洲找窮人,當然就能發現很多窮人。
但是90年前,在瑞典也有極度貧困的人。在我年輕的時候,大約50年前,中國、印度和韓國在大多數方麵都比今天的非洲國家更差。那個時候人們也認為亞洲是命中注定不會發展起來的。那時候人們總會說它們絕對不可能養活40億人口。
今天在非洲幾乎有5億人口生活在極度貧困狀態中。如果要說這是他們命中注定的,他們會持續貧困下去,那麽我們就必須找到這個人群所具有的某種獨一無二的特征,使得他們不能像世界上其他地區曾經的貧困人口一樣脫離貧困。我不認為非洲的窮人和世界上其他地區曾經窮困而現在已經脫貧的人,有什麽本質的不同。
我認為,最後脫離貧困的人將是那些生活在偏遠、極其貧瘠的土地上,同時又受到戰爭困擾的農民。在今天,這樣的人口有兩億。在他們之中,隻有一半的人是生活在非洲的。他們想要脫貧,當然會麵臨非常大的困難,但並不是因為他們無法改變的文化,而是因為土壤和戰爭。
但是我對如今世界上最貧窮的人和最不幸的人仍然抱有希望,他們與以往那些極度貧困的人沒什麽不同。中國、孟加拉國和越南都經曆了可怕的饑荒和戰爭,進步對它們來說似乎是不可能的。而今天這幾個國家生產的服裝,幾乎充滿了你的衣櫥。35年前,印度的貧窮程度就和今天的莫桑比克一樣。所以莫桑比克在30年後也完全有可能把自己變成一個收入水平在第二級的國家。沿著印度洋,莫桑比克有著長長的、美麗的海岸線,而印度洋將是未來世界貿易的中心。難道莫桑比克不應該變得繁榮嗎?
沒有人可以百分之百準確地預測未來。我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非洲一定會追上歐洲。但我是可能主義者,而我看到的事實使我相信這一切都是可能的。
命中注定的本能使得我們很難接受“非洲可以追得上西方世界的生活水平”這一觀點。而對於今天非洲所取得的進步,人們要麽視而不見,要麽就認為這是由貧窮落後的命運中偶然的好運氣帶來的。
同樣地,命中注定的本能使得我們認為西方世界的進步是必然的,當今西方世界經濟陷入停滯狀態隻是一個臨時性的插曲,很快就會恢複過來。在2008年經濟危機之後的很多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連續預測收入水平在第四級的國家經濟增長將維持在3%左右。而這些國家在過去的五年間,每一年都沒有達到這樣的增長水平。每一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都會說,下一年它們的經濟就會回到正軌,而最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終於認識到,對這些國家而言已經沒有正常的軌道了。所以它把增長預期調低至2%。與此同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認識到,那些收入水平在第二級的國家,正在經曆著快速的經濟增長(每年超過5%),比如加納、尼日利亞、埃塞俄比亞、肯尼亞和孟加拉國。
為什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很重要呢?這是因為他們的預測在全世界範圍內影響了你的養老金的投資方向。歐洲和北美的國家曾經經曆了快速的增長,使得它們對投資者非常有吸引力。然而當這些國家不再快速增長的時候,這些退休基金的投資也不再會獲得增長了。原來預想中的低風險高回報的國家,變成了高風險低回報的國家。與此同時,非洲那些正在高速增長的國家,卻極度缺乏投資。
這個預測很重要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如果你在一家西方的大公司工作的話,你將有可能錯失人類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中產階級消費市場。而這個市場正在亞洲和非洲形成。亞洲和非洲的本地品牌已經逐步站穩腳跟,有了一定的品牌認可度,並且在世界範圍內擴展業務,這時你卻仍然對非洲和亞洲所發生的進步一無所知。相比非洲和亞洲的新興市場而言,西方的消費市場幾乎隻是一個零頭。
出生人數和宗教
1998年,我做了一場關於全球健康的演講。在演講結束的時候,我注意到大多數學生都去拿咖啡,隻有一個女生沒有動。我看見她的眼中含著淚水,緩緩地走到了房間的前麵。等她發現我在注意她的時候,她就故意轉過臉,看著窗外。很明顯她在哭。我以為她會跟我講一個自己的傷心故事,來說明她不能參與這個課程的原因。但是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她就已經平靜了下來,並且很沉著、很鎮定地對我說:“我的家庭來自伊朗。你剛才談到伊朗取得了教育和公共衛生領域的快速進步。這是我第一次在瑞典聽到有人說伊朗的好話。”
這位同學和我交談的時候用的是標準的瑞典語,而且有明顯的斯德哥爾摩的口音。很顯然,她已經在瑞典生活了很多年。我被震驚了。我僅僅是給大家看了聯合國的一些數據,介紹了伊朗在人均壽命方麵取得的進步,以及婦女人均生育人數的下降。我也提到了,這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從1984年婦女人均生育6個嬰兒到15年後少於三個。
這在20世紀90年代,是中等收入國家幾項正在發生的快速變化之一,而對於西方世界,這樣的變化是鮮為人知的。
“這是不可能的,”我回答道,“不可能沒有人說伊朗的好話。”
“這是真的。你說婦女人均生育人數的下降意味著公共衛生水平和教育水平的提升,特別是對伊朗婦女而言。你也很正確地指出,很多伊朗的年輕人已經有了現代的價值觀,並且會采用避孕措施。我從來沒聽到任何瑞典人說這些。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瑞典人也對伊朗發生的變化一無所知。他們不知道發生的這些進步,這些現代化的進程,他們仍然認為伊朗和阿富汗處於差不多的生活水平。”
伊朗婦女人均生育人數的快速下降在西方媒體中從未得到報道。伊朗在20世紀90年代建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安全套生產廠,並且進行了強製性的婚前性教育。他們有著非常好的教育係統和公共衛生係統。夫婦們都會采取避孕措施來減少生育人數。另外,當他們遇到生育困難的時候,他們就會去專門的不孕不育診所進行治療。我在1990年就去德黑蘭拜訪過這樣一家診所。診所的主人是馬來克·阿夫紮裏教授。是他在幫助伊朗的家庭做生育規劃。
在西方國家有誰能猜得到伊朗的婦女人均生育人數甚至比美國和瑞典還要低呢?我們西方人不是提倡言論自由嗎?那麽我們怎麽能夠僅僅因為我們不喜歡一個政府就對這整個國家的進步視而不見呢?至少我們可以發現,言論自由並不能幫助我們了解到世界上正在發生的最快速的文化轉變。
幾乎所有的宗教傳統都對性行為有一定的規定。所以,人們很自然地會假設有某些宗教信仰的婦女將會生育更多的孩子。而事實上宗教和婦女人均生育人數之間並沒有必然的聯係。反而是收入水平和婦女人均生育人數有非常強的相關性。
在20世紀60年代,這種關係似乎並不明顯。在1960年,有40多個國家的婦女平均生育人數低於3.5人,而它們幾乎都是基督教國家,唯一的例外就是日本。似乎人均生育率低的國家,要麽是信奉基督教的,要麽就是日本人。然而即使在這個年代,我們也可以發現一些例外,比如墨西哥和埃塞俄比亞,它們都是基督教國家,但是它們的人均生育率卻很高。
那麽今天的情形是什麽樣的?在下麵的氣泡圖中,我們可以很清晰地把這個世界依據不同的宗教信仰分成三個組別:基督教、伊斯蘭教或其他。我會向大家展示每個組別的人均婦女生育率和收入水平。像往常一樣,氣泡的大小代表了人口的規模。我們可以發現基督教國家的人口分布在不同的收入等級。我們也可以看到在收入水平第一級的基督教國家平均有更多的孩子。現在我們再看另外兩張圖。規律非常明顯,無論宗教信仰有多麽不同,收入水平在第一級,也就是極度貧困狀態的婦女就會生更多的孩子。
在今天,伊斯蘭教婦女平均生育3.1個兒童,而基督教的婦女平均生育2.7個。從生育率上來說,世界上最大的兩大宗教之間並沒有顯著差別。
不分種族,無論宗教,無關文化,全世界的父母們,無論來自美國、伊朗、墨西哥、馬來西亞、巴西、意大利、中國、印度尼西亞、印度、哥倫比亞、孟加拉國、南非、利比亞,都在規劃著未來家庭的幸福生活。
每個人都在談論性
人們總會誇大其詞地說有某種宗教信仰的人會傾向於生育更多的孩子。而這種生育選擇是與文化和價值觀相關的,是不可改變的。
這是非常錯誤的,價值觀隨時都在改變。
我們以瑞典為例。大家都認為瑞典是一個比較自由,對性比較開放,並且很接受避孕手段的國家,不是嗎?然而,這並非自古以來就是瑞典的傳統文化,也並非是我們傳統的價值觀。
在我自己的記憶中,瑞典關於性的價值觀曾經是極度保守的。我的祖父古斯塔夫,他出生的年代正值瑞典剛剛脫離收入水平第二級的時候。他是他那個時代非常典型的瑞典人,他非常自豪能有一個大家族和7個孩子。他從來沒為孩子換過尿布,從來不做飯,也從來不打掃房間。他也絕不會談論性或者避孕。然而他的大女兒卻很支持一些激進的女權主義者,這些女權主義者在1930年就鼓勵人們使用安全套。但是當她試圖和她的父親溝通避孕的必要性的時候,她的父親變得極其憤怒,並拒絕談論這些話題。他的價值觀仍然是很傳統的大男子主義。但是這些價值觀已經不被下一代人所接受了,瑞典的文化已經改變了。順便說一句,我的祖父也不喜歡讀書,而且拒絕使用電話機。
在當今的瑞典,幾乎所有人都支持婦女享有墮胎的權利。對女權的支持成為我們文化的一部分。但我告訴我的學生們,情況在1960年有多麽不同的時候,他們吃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在那個年代,墮胎在瑞典仍然是非法的。在大學裏麵,我們偷偷籌集了一筆資金去支持女性遠渡重洋,出國做墮胎手術。學生們做夢也猜不到,在那個年代我們把女性送到什麽地方去做墮胎手術。是波蘭,信奉基督教的波蘭。五年之後,波蘭禁止了墮胎手術,而瑞典規定墮胎合法化。需要墮胎的年輕女性們換了方向,從波蘭擁入了瑞典。我想說的是,事情總是在改變的,沒有什麽事情是一成不變的,文化也是如此。
當我在亞洲旅行的時候,我總會見到各種各樣的固執的老人,就像我的祖父古斯塔夫一樣。比如說在韓國和日本,很多婦女仍然要照顧她們丈夫的父母,同時還要照顧所有的孩子。我遇到很多男人,他們都很為這種亞洲文化的價值觀驕傲。我也和很多亞洲婦女交談過,她們根本不認可這種價值觀。她們認為這種文化使得她們並不想結婚。
有個丈夫是什麽感受
有一次在中國香港舉行的一個銀行界的會議上,我坐在一位非常年輕的銀行家旁邊。她37歲,事業上非常成功,她在晚餐期間給我講了很多關於亞洲的趨勢和問題。然後我們開始談論自己的個人生活。我問她,你有成家的打算嗎?我並不想表現得太魯莽,因為在瑞典,大家談論這些事情是很正常的。她也完全不覺得我的問題很突兀,笑著回答我說:“我每天都想著要孩子,但是我實在受不了有個丈夫的感受。”
我試圖安慰這些女士,試圖讓她們相信這些事情正在改變。我最近在孟加拉國的亞洲女子大學給400名年輕的女生做了一次演講。我告訴她們文化是如何變化的,為什麽脫貧和良好的教育以及避孕手段會讓婦女們生育更少的孩子,並且使夫妻間有更和諧平等的生活。在這次演講的過程中,大家都非常激動。我看到這些女生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後來,有一些阿富汗的學生想告訴我他們國家發生的情況。她們告訴我:“這些變化已經逐漸在阿富汗發生了。雖然那裏有戰爭,那裏也有貧窮,但是我們這些年輕人已經開始計劃過一種現代的生活了。我們是阿富汗人,我們也是伊斯蘭教婦女,我們希望能夠有一個像你描述的那樣的丈夫,和妻子一起計劃生活。我們也希望能夠隻生兩個孩子,並且把他們都送到學校去。”
我們在亞洲和非洲的一些國家發現的大男子主義的價值觀並不是亞洲的價值觀或者非洲的價值觀,也不是伊斯蘭教的價值觀,也不是東方的價值觀,這和60年前瑞典的價值觀一樣,隻是一種曆史上的大男子主義的價值觀。隨著社會和經濟的進步,這種價值觀會自然消失,正如在瑞典發生的一樣,這些價值觀並不是不可改變的。
如何控製命中注定本能
我們如何才能幫助我們的大腦認識到事情都是可以改變的,今天的現實在未來未必仍然會保持不變?
緩慢地變化並不是沒有變化
社會和文化都處於持續的變化過程中。涓涓細流可以匯成江海,每年1%的改變,可以在70年內完成翻倍的變化;每年2%的改變,35年就能完成翻倍;如果每年有3%的增長,就意味著24年完成倍增。
在公元前3世紀,斯裏蘭卡的國王皮薩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自然保護區。直到兩千年後,歐洲人才采取了類似的措施,在西約克郡建立了第一個自然保護區。50年後,美國人才建立了黃石國家公園。截至1900年,地球上0.03%的土地是被保護的,到了1930年,這個數字變成了0.2%。年複一年,一片森林接著另一片森林,自然保護區的麵積緩慢地逐漸增長。每年的增長非常微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截至今天,地球表麵15%的麵積已經得到了保護,而且這個數字還在繼續攀升。
要想控製命中注定的本能,就要注意不要忽視微小的改變。不要輕易忽略每年的變化,盡管這個變化可能僅有百分之一。
準備好隨時更新自己的知識
人們當然希望自己學到的知識永遠不會過時,一旦你學會了某樣東西,就希望它會永遠適用,並且你永遠不需要再重新學習它。比如數學、物理或者藝術,這有時候是正確的。在那些學科中,我們在學校學的東西仍然可以適用,但是在社會科學中,那些最基本的知識都有可能很快過時。就好像牛奶和蔬菜一樣,你必須讓它保持新鮮,因為很快這些東西都會改變。
我自己在工作中也親身經曆了這種知識快速過時的困擾。自從1998年我們向公眾調查這些事實問題之後,又過了13年,我們打算重新做一下這樣的調查,看看人們對於世界的認識有沒有提高。在我們的問題中,我們設計了5組國家,我們向學生提問,每一組中哪個國家的嬰兒死亡率更低。在1998年,我們的瑞典學生不能正確回答這些問題,因為他們無法想象亞洲的國家竟然有可能比歐洲的國家有更低的嬰兒死亡率。
13年後,當我們回頭看當年設計的那些問題時,我們發現正確答案已經改變了。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改變了。這一點多麽有代表性啊。我們致力於讓人們認識到世界的改變。而恰恰是因為世界的改變,我們的事實問題也已經變得過時了。
為了控製命中注定的本能,我們應該持續關注新的數據,並且隨時更新我們的知識。
和老年人對話
如果你還認為價值觀是不會改變的事情,那麽請你比較一下你自己的價值觀和你父母的價值觀,以及你的祖父母的價值觀。也可以和你的子女或者和你的孫子孫女來比較。你應當嚐試看一下30年前你所在的社會的價值觀是什麽樣子的。我相信你一定會發現巨大的改變。
收集文化改變的案例
人們經常搖著頭說“這是我們的文化”,或者“這是他們的文化”。似乎文化是曆來如此,而且是不可改變的一樣。那麽請你看看周圍,找到反麵例子。我們已經發現了,瑞典人並不是一向對性持開放態度的。我還可以給你一些其他的案例。
很多瑞典人認為美國是持有非常保守的價值觀的。但是讓我們看看人們對於同性戀的態度改變得多麽快。在1996年,隻有27%的人支持同性婚姻,而在今天這個數字是72%,並且還在上升。
很多美國人認為瑞典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但價值觀卻是可以改變的。幾十年前,瑞典進行了一場大規模的公共教育改革,允許私立學校參與競爭,並且允許學校營利(這完全是一種資本主義的思想)。
我沒有任何遠見卓識
在這一章的開始,我講了一個故事,是關於一個衣著體麵卻無知的老年紳士,他沒有足夠的遠見來看到非洲的變化。在這一章的結尾,我將講述一個相似的故事,隻不過這一次這個無知的人是我自己。
2013年5月12日,我非常榮幸地受邀在非洲聯盟的會議上向500名非洲的婦女領袖發表演講。會議的主題叫作“非洲複興之路及2063議程”。我十分激動,並為自己感到驕傲。這是我一輩子中做過的最重要的一次演講。在位於非洲聯盟總部的亞的斯亞貝巴的會議大廳裏,我做了30分鍾的演講,介紹了我幾十年來對於女性農民的研究,並且向這些有權力的決策者介紹了非洲將在未來的20年裏擺脫極度貧困。
非洲聯盟的主席祖馬就坐在我麵前,很認真地聽了我的演講。會後她走上來向我表示感謝,我問她對於我的演講的看法,她的回答很讓我震驚。
她說:“你的這些圖表都看起來不錯,你的口才也很好,但是你沒有顯示出任何的遠見卓識。”她的語氣很友好,這一點使得我更加震驚。
“你說什麽?你認為我沒有遠見卓識嗎?你沒聽到我認為非洲將在20年裏麵結束極度貧困狀態嗎?”
祖馬很鎮靜,語氣裏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回答我說:“是的,你談到了消除極度貧困,但是這僅僅是一個開始,你沒有繼續往下思考,你難道認為非洲人民隻要擺脫了極度貧困狀態就滿足了嗎?難道我們會很開心地過著一般貧困的生活嗎?”她拍著我的肩膀,平靜而嚴肅地看著我。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堅強的意誌,同時我也認識到了我的不足。祖馬直視著我的雙眼,說道:“你在演講結束的時候說你希望你的孫子們能夠到非洲來旅遊,並且坐上非洲的高速火車。這難道算什麽遠見卓識嗎?這是老一派歐洲人的觀點。我看到的是我的孫子們能夠去歐洲旅遊,並且坐你們的高速火車,去住你們舉世無雙的冰雪酒店,你好像說過在瑞典北部有這樣奇妙的酒店。我知道要做到這一切,要花很長的時間,要做很多正確的決定和巨大的投資,但這就是我們未來50年的願景。我們希望50年後,去歐洲訪問的非洲人可以變成受歡迎的旅遊者,而不是被嫌棄的難民。”這時,她笑了起來,繼續對我說:“你的這些圖表真的挺好看的,現在咱們去喝杯咖啡吧。”
喝咖啡時,我在反思我的錯誤。我想起了33年前,我和我的第一位非洲朋友尼赫拉瓦的一段對話。當時他是莫桑比克的一名礦工。那時他看著我的表情,就和今天的祖馬一樣。那時我在莫桑比克的納卡拉的一個醫院裏工作。有一次周末,尼赫拉瓦和我們一起去海灘度假。莫桑比克的海灘非常美麗,並且幾乎沒有開發過,所以當我們在周末來到海邊的時候,通常不會見到其他遊客。而這一次我卻看到了有15到20個家庭在海邊遊玩,我不由得說:“運氣可真差呀,這次怎麽有這麽多人來海邊?”尼赫拉瓦轉過身來抓住我的手臂,就像多年以後祖馬的動作一樣。他說:“漢斯,我的想法恰恰相反。看著這片海灘,我覺得非常傷心和難過。你看看身後的城市,這裏麵住著8萬人,也意味著有4萬兒童。現在是周末,而隻有40個孩子來到了海邊,僅占了千分之一。我當年在東德(民主德國)學習采礦技術的時候,周末去羅斯托克的海灘度假,那裏的海灘都布滿了人。成千上萬的兒童在那裏快樂地玩耍。我希望納卡拉能像羅斯托克一樣,我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有機會在周末到海灘來玩耍,而不是在他們父母的田地裏工作或是生活在貧民窯裏。我知道這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做到,但這就是我所希望的。”說完,他放開了我的手臂,開始幫助孩子們從車裏搬出遊泳的裝備。
33年之後,我已經與非洲的學者和機構合作了幾乎整個職業生涯的時間,我很自信我已經和非洲人民擁有了一樣的願景。我認為我自己就是極少數相信非洲可以改變的歐洲人之一。然而等我做完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演講之後,我卻認識到自己仍然有過時刻板的殖民思想。盡管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我的非洲朋友和同事已經教會了我很多,我仍然不能夠真正地想象“他們”能夠追上“我們”。我仍然沒有看到那些非洲人的家庭和孩子將通過不懈的努力來實現這一目標。因為他們也想去海灘度假。
實事求是的方法
要做到實事求是,就是要認識到很多事情(比如人民、國家、宗教和文化)看起來似乎保持不變,僅僅是因為改變發生得非常緩慢,並且要記住聚沙成塔。
要想控製命中注定的本能,就要記住緩慢的改變也仍然是改變。
·注意追蹤持續的提高。每年小的改變可以在幾十年後積累成巨大的改變。
·更新你的知識。有些知識很快就會變得過時,技術、國家、社會文化和宗教都在持續的改變當中。
·與老年人對話。如果你想弄清楚價值觀是如何改變的,請想一想你的祖父母們的價值觀和你的價值觀有什麽不同。
·收集文化改變的案例。找到反麵的案例來挑戰那種認為文化一成不變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