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絲

39 貞潔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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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個禮拜後,克萊爾才下山,朝他父親那幢小有名氣的牧師公館走去。俯瞰山下,教堂的塔樓聳立在一片暮色之中,看那神氣,好像在追問,他為什麽這時候回到鎮子;鎮上暮色蒼茫,他的到來,根本無人覺察,更不會有人盼望他來。像孤魂野鬼,他漂泊至此,遊**回家,連自己的腳步聲他都覺得是個累贅,不願讓人聽到,銷聲匿跡才好。

在他心目中,生活的景象變了模樣。在此之前,他了解的生活,隻是一種主觀的推斷;現在他覺得,他心中的生活,完全是實際的經驗;即便如此,就是到了現在,也許他還沒真正認識生活。不過,他麵前的生活,已經不再是意大利繪畫中那種淒婉深沉的幽靜甜美,而是韋爾茨博物館繪畫裏那種橫眉怒目的駭人神態,凡·比爾斯繪畫裏那種斜睨而視的陰險狡詐了。

最初這幾個禮拜,他的生活雜亂無章,無法形容。他也曾經嚐試著,采取古往今來偉人智者所推薦的方法,潛心研究農場,一心實現規劃,隻當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但是後來他得出結論,那些偉人智者,極少有人驗證過其建議忠告是否具有時效。有位異教徒倫理家說:“關鍵在於沉住氣,遇事不慌。”克萊爾也是這麽想的。然而無論如何,他也沉不住氣,心裏亂作一團。拿撒勒人說:“心中莫要憂愁,不要膽怯。”克萊爾也是由衷讚同,但他心裏照樣憂愁多慮。克萊爾多麽渴望能當麵見見那兩位偉大的思想家啊,和朋友同伴一樣促膝而談,懇求他們告知其法、指點迷津。

他的心境變了,成了一種頑固的冷漠,對一切都滿不在乎;後來,他恍惚覺得,他變成了一個冷眼旁觀者,對自己的身世處境,竟也漠不關心了。

正因為苔絲是德伯維爾家族的後嗣,隨後才生出了這諸多的憂傷煩惱,克萊爾對此深信不疑,這也讓他苦惱怨憤。當他發現,苔絲是生長在沒落腐朽的氏族之家,而不是出自他夢寐以求的新興門戶,他為什麽沒有堅守原則,忍痛割愛將她放棄呢?他背叛了初衷,這一切都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