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茶小史

健康瀹飲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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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中國的飲茶曆史,自唐以降,它始終存在著一個不斷刪繁就簡,剔除欲念,關注健康,漸次回歸到日常生活和內心體驗的發展曆程。

茶為國飲,源遠流長。唐代的煮茶、煎茶,宋代的點茶、撮泡,明末以降的工夫茶以及貫穿中國茶史的文人茶等,無論是從意識形態還是技藝層麵,都為我們今天如何健康地去瀹泡一杯意蘊深邃、淡雅清和的中國茶,奠定了紮實深厚的基礎條件。飲茶在精神、審美與感官享受關係或左或右的不斷調整,成為一把衡量與判斷不同時代、不同階層、不同人群茶事行為雅與俗的標尺。

縱觀中國的飲茶曆史,自唐以降,它始終存在著一個不斷刪繁就簡,剔除欲念,關注健康,漸次回歸到日常生活和內心體驗的發展曆程。反觀當下,隨著健康理念的深入人心以及經濟條件的不斷改善,我們雖然比古人擁有更豐富更優越的物質條件,擁有更多的茶類與衝泡技巧,但是,現代生活方式的快節奏與多元化,也給我們的身心增添了諸多的困惑與茫然,因此,當下的飲茶需求,已不能僅僅停留在祛暑解渴的低級層麵,更應該上升到閑飲慢啜,鬆弛身心,進而怡情悅性,致清導和,借由茶事滋養以成審美之趣,漸而形成一種能夠自覺抵禦喧囂、庸常的慢節奏的優雅生活方式。鑒於此,當下茶的泡茶與品茶習慣,必須與麵臨的現代生活實際相結合,以此形成貼近傳統、融入生活、具有清雅淡和的美的行為標準與儀軌。因此,現代一席茶的設計,既不能脫離傳統之美,也必須符合現代人的行為規律。借由茶與茶席,營造日常的居家生活之美,使我們的生活“過目之物盡是圖畫,入耳之聲無非詩料”,以此來抵禦世事的紛擾,抗拒世俗的無聊。

明代白瓷**紋茶碗

茶類不同,泡法有別,一款茶的香氣、湯色、滋味、氣韻、意境的表達,因人而略有差異,其甘雋永香蘊藉,幽人自知。泡茶看似隨意,欲泡好一盞茶,並不容易,這不僅需要紮實的手上功夫,活火活水,知茶性,明茶理,以形成正確的審美與綜合判斷,而且還需要“利其器”。茶器的選擇,是否順手貼意,是否適合某一類茶,能否準確客觀地去表達茶的湯色、香氣、滋味、氣韻等,都是值得認真探究、細細玩味的雅趣閑事。

個人以為,最健康、最理性、最簡潔的瀹飲方式,必須以人體工學為基礎,借以佳茗美器,運用人體工程力學原理,知行合一,去健康、科學、合理地泡好一盞有滋有味的茶湯,為快節奏的現代生活,倍添韻致,頤養身心,使之成為旨在體現“靜為茶性、清為茶韻、和乃茶魂”的藝術生活化的茶事美學行為。借助茶,讓我們學會苦中作樂,忙裏偷閑,詩意地棲居於自然草木之中。借由茶,通過鑒水、擇器、候湯、衝瀹、聞香、知味、賞器等,漸飲漸惜物,漸飲漸妙喜,讓枯燥的日子有味道,使平淡的生活藝術化。篤靜悟初,清神出塵,久而久之,幾案之間,可得清暉澹忘之娛,讓清雅的茶事美學活動,成為一種精神的自覺,居閑趣寂,素懷觀照。

茶滋於水,水籍乎器。茶湯無形,無器不盛。器以載道,道由器傳。所謂茶道,其本質就是關於茶的藝術,或是茶的美學。形而上者謂之道。而形象的直覺即是美。技可進乎道。隻有技藝精熟了,上升到美,就近乎“道”的範疇了。由此可見,由茶與器之門徑而入的茶道,就是一門極富情趣化的雅致的生活藝術。而茶席則可視為是茶道有規則、有秩序的外化的具體表達。在物質日漸富足的今天,我們不妨去借助茶席的概念,應天之時,載地之氣,加以材美與工巧,借以實現自然與人、人與茶、茶與器、器與器的協調呼應、相得益彰,以此去構建一個健康科學、實用且美、清韻自足的藝術道場。

所謂茶席,狹義地講,它是一個品茗的平麵。廣義地講,卻是為品茗構建的一個人、茶、器、物、境的茶道美學空間。它以茶與茶湯為靈魂,以茶器為主體,在特定的空間形態中,與其他的藝術形式相結合,共同構成的具有獨立主題並有所表達的藝術組合。茶席,也是在庸常、枯燥的日常生活中,辟出的一方心靈淨土、一方純粹的精神享受與審美空間,以“挹古今清華美妙之氣”,頤養性情,乘物以遊心。

在茶席設計中,我一直強調“實用且美”的原則。規範合理的泡茶姿勢,能夠促進人們在生理上表現出最佳狀態,並能有效減少肌體勞損的產生。一個理想的茶席,首先要符合人體的工程力學原理,要實用省力,要平衡舒適。其次要有美感,能給人帶來眼、耳、鼻、舌、身、意的愉悅和享受。但是,這種美的存在,是要為茶席的實用性去服務的。因此,茶席的實用與美,二者既不矛盾,更是不可分割。

對於茶席的設計,我在《茶席窺美》中詳盡論述過,於此不再詳述。但是,在一個正規茶會或重要的茶事活動中,所需茶器不應少於十八種。具體包括:泡茶器(蓋碗或壺)、壺承(茶盤)、蓋置、勻杯、茶杯、茶托、茶荷、茶則、則置、茶爐、燒水器、滓方,潔方、竹夾、茶倉、具列、席布、花器等。若是居家日常,花前月下;山寺野外,瞰泉臨澗等,可隨心所欲,可繁可簡,以方便、夠用為度。

陸羽在《茶經》寫道:“但城邑之中,王公之門,二十四器缺一,則茶廢矣。”陸羽對展現唐代煎茶道的二十四器的嚴格要求,體現了陸羽煎茶的嚴謹態度及對品茶禮儀一絲不苟的追求。從唐代的煎茶,到宋代的點茶,明代的撮泡,至清代工夫茶的形成,茶器的形製、材質、大小、功能等,隨著茶類的發展與品飲方式的不同而不斷變化著。茶器與茶席的演變,經過漫長的歲月,發展到今天,雖然可繁可簡,但不可因繁文縟節,影響了品茶的幽興。也不能因過素過簡,影響了茶席必要的功能與韻味。對此,許次紓在《茶疏》中,講得非常精當:“茶滋於水,水籍乎器,湯成於火,四者相須,缺一則廢。”

在茶席上泡茶,要根據自己的身體特點,並兼顧到大多數人的傳統習慣與社交禮儀感受,建議采用茶席的溫潤泡法,即一手持煮水器,另一隻手泡茶分湯,以體現左、右手分工的協調平衡。完成衝泡和分茶的每一個動作,要幹淨利索,落落大方,不允許有過多的修飾和華而不實,並且任何一個動作,都不允許跨越茶席上的任何一件茶器,這是檢驗一個符合人體工學的科學的、合理的、健康的茶席設計的唯一標準。

所謂溫潤泡法,即是取消了淋壺追熱環節,用一方輕便的壺承,取代了笨重粗大的茶盤的一類泡茶方法。先置茶於壺(蓋碗),向壺(蓋碗)內注水時,手法要溫柔輕緩,水流勻細,定點注水。對於香高的茶,注水點要盡可能地低,且水流不可猛烈地去衝擊茶葉。注水完畢後,視個人對茶湯濃度的接受能力,出湯並注入勻杯裏,其後,再均勻分至品茗杯內,待茶湯溫度低於60℃時品飲方好。茶席的溫潤泡法,充分考慮了飲茶的健康需求,充滿了人文關懷。由此可知,傳統工夫茶泡法的淋壺追熱,就變得有些多餘,既浪費珍貴的水與熱能,也屬於多此一舉。因為水溫太高,盡管會稍稍提高茶湯的香氣,但卻容易燙傷口腔、食道黏膜,不宜入口,於茶、於健康又有多少意義呢?

溫潤泡法,竊以為是溫情脈脈、舉止優雅的以水潤茶。依靠茶荷承載,用茶則把適量茶葉輕輕地撥入茶壺(蓋碗)內,然後輕柔地提起煮水器,緩緩平穩地定點注水。若是香高的茶,其注水的高度,要盡可能地低一些,以保持水溫不被明顯降低。苦澀較重的茶,可適當高衝,以適當降低水溫。其注水點,可選擇在茶壺(蓋碗)出水口的對側,或在四分之一圓周處。出湯後,要及時打開茶壺(蓋碗)蓋,以釋放泡茶器內的蒸汽,並把蓋子平穩地放在蓋置上。對於香高的茶類,出湯後,可迅速把蓋子複位,以保持泡茶器的溫度。如果是用蓋碗泡茶,建議每出湯兩次,以蓋碗的出水點為基準,依次順時針旋轉九十度,如此,出水點和注水點也相應地旋轉了九十度角。茶泡八水之後,香弱水薄,蓋碗恰好旋轉了一圈,這即是溫潤泡茶的秘密。當然,自始至終地選擇一個注水點定點注水,也不失為是一種沉靜簡潔的良好習慣。

由於溫潤泡法的注水平緩,在泡茶過程中,可以通過控製注水速度,來隨機把控前四水的出湯時間,可以看湯出湯,隨進隨出,使茶湯的濃度保持得恰恰好。而後四水的出湯時間,可通過適當減細水流,以延長注水的時間,也可在出湯時靈活延緩出湯的速度,以增加茶葉內含物質在水中的溶解度。一盞茶在瀹泡時表現得是否五味調和、淋漓盡致,主要取決於茶湯的滋味與香氣,而滋味的是否調和,與出湯的濃度有關。香氣的高低,與水溫有關。掌控好影響茶湯溶解度與香氣的諸多變量,就算是抓住了泡茶的本質。要想準確地泡好一杯茶,還需要通過不斷練習,吃透這類茶的特性,甚或要記住這類茶的特定湯色,然後再用心去核定投茶量、水溫和出湯時間,尋找三者達成的短暫而協調的最佳平衡點,足矣。

溫潤泡法,著重突出一個“泡”字。“泡”從字形上分析,即是以水包茶。按此泡法,一手注水、另一隻手出湯,儀態從容,不疾不徐,不急不躁,茶湯的每一水之間,自會表現得氣韻穩定、落差細微、細膩柔滑。另外,溫潤泡法對水溫的把控比較容易,可通過出水的快慢、注水的高低、水流的粗細等手法,去有的放矢地調節與控製。

一款茶泡得好與不好,主要取決於水溫、茶與水的比例以及對出湯時間的準確把握等要素。最佳的口感與滋味,就是茶水出湯得不早也不晚。茶湯最美腴的那一刻,就是茶湯帶來的兩腋生風的愉悅感,清微淡遠,中正平和。如《禮記》雲:“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現代品茶,既是一種休閑愜意的生活方式,又是一種帶有儀式感的文化活動。儀式感其實是對自身欲望的一種約束。我們反對形式大於內容的過度的儀式感,乃至繁文縟節、矯揉造作,這會嚴重拉低品茗的格調與趣味。但是,保持適度的儀式感,也是非常必要的。它是一種文化的傳承,是對庸常生活的不妥協。它能照亮我們無趣生活中的某些角落,使茶飲之美在我們的精神深處得到固化,以之規範和滋養我們的生命。忽略了具有文化內涵、精神意蘊的某些儀軌,可能會影響到一席茶的韻味與美感。無規矩不成方圓。因此,一個科學合理的基本茶席,就需要兼顧到基本的禮儀、人體自身的條件、肌肉和關節的疲勞強度、動作的伸展裕度與準確性等諸多要素,來合理確定茶席空間的基本尺度,以及茶席尺寸與人體活動自由尺度的契合,使茶席的主人與客人,始終處於舒緩自在、隨心坐忘的氛圍之中,並且動作幅度最小,能量消耗最少,疲勞強度最低,從而在愉悅的狀態中去體驗、感受飲茶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