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丁謂說:“香之為用從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達蠲潔。”焚香最初是為神明而奉。當焚香逐漸走進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焚香不僅有防黴、防潮、驅蟲、除味的功效,更有提神醒腦、靜心清神的作用,所以文人們常在讀書寫字時焚香左右。焚香漸漸成為文人的一大雅事,焚香能怡情養性,文人把香當作是修身養性之物,將焚香作為修行的一種途徑。在心煩意亂之時,焚一縷清香,溫和甘美的香氣足以令人平心靜氣。每當讀書時,聞著幽眇的香氣,或能忘卻周遭的煩擾,回歸內心的平靜。
自漢代起,出現了各種香材混合的方法,稱之為合香。古代的香料不似現在形狀規整的線香、盤香。品質上乘的香料多為香粉、香屑、香條、香餅。古人焚香,香具必不可少,它同時也可作為陳設,為文人的書齋生活平添幾分情趣。香爐、箸瓶、香盒、香篆等卻是古畫中常被描繪的器具。
香爐乃為焚香用器,用以祀神、供奉、熏衣等。香盒,或曰“香合”,則是儲放香粉、香餅或香條的盒子。香爐與香盒都是極為重要的香具,李嵩的《焚香聽阮圖》就描繪了香爐與香盒。該畫表現的是夏日園林裏,士人悠閑地坐於榻上,聆聽一仕女撥阮,而其他仕女則焚香、拈花、持扇的場景。夏日聽雨、冬日賞雪乃是雅事,古人在如此怡情養性之事上還是少不了香的陪伴。畫麵中,文士倚坐在藤編軟屜的榻上,一仕女持扇,揮扇時帶起徐徐的風,使得撥阮仕女衣帶在微風中拂動。夏日炎炎,高溫難免令人心浮氣躁,焚香時散發出的清芬之氣能撫平心浮氣躁的情緒。畫上最右側的仕女正彎著上身,右手拿著香料,兩隻手指撚起香餌,左手拿著朱紅色的香盒,正在投放香料,方幾上放置著三足鼎式爐,庭院中漂浮著悠悠的香氣,令人好不愜意。《焚香聽阮圖》中所繪的是香爐與香盒的組合,小巧精美的香盒中放置香料,其淡雅的芳香使人內心平靜寧和,深受文人的喜愛。香爐與香盒在宋畫中經常以組合的形式出現,常被放置在香幾、書案之上,如馬遠的《西園雅集圖》、劉鬆年的《秋窗讀易圖》都有類似的陳設。
南宋 李嵩 《焚香聽阮圖》 (局部)
元明之際,香爐、香盒與箸瓶逐漸成為一個專用的器具組合——爐瓶三事。因古代燃燒的多為香粉或香條,所以焚香時需要銅箸或者銅鏟,箸瓶用來盛放箸鏟,這個組合成為書齋、閨房中不可或缺的清玩,發展到清代已然成為文房中典型的陳設器具。“爐瓶三事”這一名稱出自《紅樓夢》第五十三回:“這裏賈母花廳上擺了十來席酒。每席傍邊設一幾,幾上設爐瓶三事,焚著禦賜百合宮香。”“爐瓶三事”不僅是文人書齋中重要的清玩,也是日常的生活用品。
南宋 馬遠 《西園雅集圖》(局部)
南宋 劉鬆年 《秋窗易讀圖》(局部)
清代孫溫所繪的《紅樓夢》畫冊中“爐瓶三事”隨處可見,如其中一幅圖,筵席上每一位人物麵前都擺放著“爐瓶”,且每件器具下麵都有定製的底座。廳內十幾個香爐內焚燒著宮香,芳香四溢,一時令桌上的美食都已黯然失色。
清 孫溫 《紅樓夢》畫冊(局部)
《玩古圖》表現的是文人士大夫賞玩文物的情景。畫上一主一客,正在鑒賞案上的古玩奇珍。從眾多博古題材的繪畫來看,文人選擇博古的場地多在室外的庭院內。在鑒古活動中也少不了香具的使用,這或許是“忠實”地記錄了當時鑒賞的場景,也秉承了西園雅集這項文人活動的範式,長案上的古玩,至少有四款不同形製的香爐,其中最令人注目的是桌案右下側的博山爐。相傳漢武帝喜好熏香,同時也信奉道教,工匠們於是造出了博山爐。博山是道教的仙山,山東省淄博市的博山區是盛產陶瓷的地方,且境內多山,像極了博山爐的外形,峰巒疊嶂,這款香爐由此得名。博山爐多為陶瓷、青銅所製,爐體的形製,一般呈現為“豆”形,蓋子外觀像是由群山重疊而來,“仙山”高聳,似乎想要直上雲端,群山之上有雕刻的飛鳥、走獸,爐體下有托盤,兩者之間爐柄相連。當點燃香料之後,不一會兒爐蓋上就有輕煙飄出,此時的“博山”仙霧縹緲,仙鶴翱翔,瑞獸奔走,當真有置身仙境之感。李白的《楊叛兒》道:“博山爐中沉香火,雙煙一氣淩紫霞。”描寫出了博山爐熏香時煙氣縹緲之感。再看畫麵的右上側,一名侍女在解琴套,另一名仕女正在準備香具。案上擺放著“爐瓶三事”,其中的膽式箸瓶,仔細觀察有開片,應為哥窯燒製。箸瓶下身重,上身輕,細口,放置香鏟和香箸時不會倒,既美觀又實用。文人雅集、看書寫字等日常生活中幽緲的香氣為文人的生活增添了無限閑情逸趣。
《玩古圖》(局部)
一般的合香粉末,為了便於燃點,可以用模子壓印成固定字形或花樣。被點燃的合香根據其形狀回環縈繞,循序燃盡,因其圖案往往形似篆文,所以這種方式稱之為“香篆”,印香篆的模子稱為“香篆模”。本來香篆是一種記錄時間的工具,但由於文人的參與逐漸變成了一種富含雅趣的焚香形式。元代《羅漢圖》中蓮蓬形狀的圓幾之上就擺放著香篆。
熏籠是罩於香爐外的“籠”形器物,其大小不一。貴族小姐、夫人們喜將衣物、手帕、被褥等放在熏籠上,這樣既可以取暖,又可熏香,可謂兩全其美。明陳洪綬《斜倚薰籠圖》中一美麗的少婦,衣裙外裹著錦被,將之攤開在熏籠上,熏籠中微火,向外散發香氣。畫上的熏籠是用竹篾條編織而成,扣在香爐之上,香爐裏點燃香料,香氣悠悠傳出。香料燃燒時帶來熱量,既可將錦被及衣物熏香,又可防黴防潮,還可烤火取暖。這時少婦轉頭看向後上方的高懸架上的鸚鵡,鸚鵡也低頭看向婦人,似乎是在學舌。榻下的小孩兒拿著一把團扇高興地撲蝶,後麵的侍女跟著侍奉。少婦有孩兒的陪伴,理應展顏才對,可她卻滿臉愁苦。她身下依著的哪裏是熏籠啊?分明依著的是哀怨愁思,期盼著夫君早日歸來。
《玩古圖》(局部)
明 陳洪綬 《斜倚薰籠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