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畫藏美:中國畫中的博觀雅賞

一 茶席閑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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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上為“草”下為“木”中寫一“人”字,便注定了茶事必然是人與人、人與自然的一場因緣契合。茶葉為矮樹的嫩芽,是大自然的饋贈。古人的鼻子真是靈,這芽兒都能聞出香來,還能尋得方法,通過各種加工變成人間至味。

《說文解字》中提及:“苦荼也。從艸餘聲。”我國有著幾千年的農耕文明,這一曆史也沉澱出我們與大自然為伴,與萬物共生,和自然和諧共處的民族情懷。而茶的美也因此被我們發現,心靈手巧的人們用炒製、烘焙的方法使得茶香倍濃,更易保存,便於運輸,使不在茶山的人也可以嚐到這份滋味,這樣的智慧不可謂不巧妙。跋山涉水的美味,人們十分珍視,承載這份珍視的器皿則要數人們智慧的結晶——瓷器了,香茶美器,愜意愜意!這等美妙悠哉的時刻,文人騷客自然不會放過,借著茶香從古至今地高談闊論一番,再賦詩一首、畫一幅畫才對得起這天地人和之境。這樣的環境中醞釀出的茶道精神儼然成了一種文化符號留存在國人心中,隻需茶香一縷便悠然登場。

酒壯英雄膽,茶引文人思。陸羽《茶經》中說:“茶之為用,性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也正因為茶的性情與人的品德息息相關,自古以來,文人雅士常與茶、墨結緣。潺潺流水、一座小亭、一輪明月、一把琴、一幅畫、一首詩、一壺茶、一群知己好友,這樣的場景有個好聽的名字——雅集。這樣的雅集也造就了諸多優秀的詩詞與畫作。

宋徽宗的《文會圖》表現的是宮廷茶宴雅集圖景,集會上人頭攢動,極為熱鬧。人群聚集在溪山之下,宴會上瓜果芬芳,觥籌交錯。其中朝堂文官九位,圍著大方席桌而坐,或舉杯交談、或獨自沉思,神態各異、栩栩如生。畫中左側另有高士散立其中,神態悠然,像是不問朝堂世俗隻尋著茶香過來品茗的人。在一旁的茶幾上,侍者在爐火旁忙碌,煮水、烹茶、分茶。而畫麵右側則有題詩:“儒林華國古今同,吟詠飛毫醒醉中。多士作新知入彀,畫圖猶喜見文雄。”簽押“天下一人”,另有蔡京題詩:“臣京謹依韻和進:明時不與有唐同,八表人歸大道中。可笑當年十八士,經綸誰是出群雄。”唐太宗李世民為秦王時,開文學館,聘賢才杜如晦、房玄齡、於誌寧、蘇世長、姚思廉、薛收、褚亮、陸德明、孔穎達、李玄道、李守素、虞世南、蔡允恭、顏相時、許敬宗、薛元敬、蓋文達、蘇勖十八人,命閻立本畫像,褚亮作讚,題十八人名號、籍貫,稱十八學士,藏之書府,時人傾慕,謂之登瀛洲。

劉鬆年有一幅《十八學士圖》,描繪品茗的場所置於幽明山川間,清溪綠澗旁。在宏闊的場景中,學士們或潛心文治,或潑墨揮毫,或倚舷泛舟於水不揚波的漫漫江麵,或嘯傲於溪山平遠之間。或寫庭院通幽,湖石環襯,鮮花盛開,士人撫琴觀鶴於堂前;或界畫樓台遠近,層巒聳翠,曲水縈環。又有重樓疊閣,各抱地勢,廊腰曼回,亭橋臥波。樓閣、人物筆致細膩,樹石、溪山設色典麗妍雅。

宋 趙佶 《文會圖》

南宋 劉鬆年 《十八學士圖》(局部)

曆代茶畫中,古琴、木魚、棋局,以及精美的茶器與梅、蘭、竹、菊、鬆、枯樹、蕉葉、芙蕖等相互搭配呼應,共同賦予描繪對象以一種曠達、剛正、清潔、內省的人格品質。群賢畢至,雅集於一席。席間情味,借由那“生於靈山妙峰、承甘露之芳澤、汲天地之精氣而秉玄幽之察性”的茶湯釋放出來。千百年後,當我們細細觀賞這些雅集畫作時,依然可以從畫家的點染勾勒之處,與高古賢儒品茗暢敘,於苦澀的茶湯中交換生命的況味。

(一)茶具之美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名茶當有佳器與之相配。抹茶加工工具有茶爐、茶鈴、茶臼、茶碾、茶磨、茶羅等;分茶演示工具則有茶瓶、茶筅、茶罐、茶盞、盞托、茶巾、茶勺、水盂等。南宋審安老人的《茶具圖讚》繪製於鹹淳五年(1269),是我國曆史上第一部茶具圖譜。他將宋代鬥茶所使用的十二件茶具稱之為“十二先生”,並為其按照宋代官職名字起名,以茶具向品茶者服務引申官員向皇帝服務之名。述其清新高雅之職責,以表經世安國之用意。從此書可得見宋代茶具的形製,書中一圖一讚,生動地描述了茶具的文化性,將茶的物質性與其中的文化內涵做了趣味性結合。《茶具十二先生圖》中十二茶具對應官職為:韋鴻臚,即茶焙籠;木待製,即茶槌;金法曹,即茶碾;石轉運,即茶磨;胡員外,即瓢杓;羅樞密,即羅合;宗從事,即茶刷;漆雕秘閣,即盞托;陶寶文,即茶盞;湯提點,即水注;竺副師,即茶筅;司職方,即茶巾。審安老人將宋代茶具的作用與禮儀規製結合到一起,使茶成為一種承載文化的符號,而宋人對器物的格物致知精神亦從中體現。

各式茶具在茶席中也擔任著各自的角色:茶爐用於煮水和烘烤餅茶;茶鈐用來夾取餅茶放至微火上炙烤;茶臼用於敲碎餅茶;茶碾和茶磨用於將敲碎的餅茶碾細;茶羅用於過篩碾磨過的茶末。北宋秦觀在《茶臼》詩中寫道:“幽人耽茗飲,刳木事搗撞。巧製合臼形,雅音侔柷椌。靈室困亭午,鬆然明鼎窗。呼奴碎圓月,搔首聞錚鏦。”描述了製作茶臼和碎茶的情景。

茶瓶亦稱湯瓶、執壺、水注等。《大觀茶論》中說:“瓶宜金銀,小大之製,惟所裁給。注湯害利,獨瓶之口嘴而已。嘴之口差大而宛直,則注湯力緊而不散;嘴之未欲園小而峻削,則用湯有節而不滴瀝。蓋湯力緊則發速有節,不滴瀝,則茶麵不破。”可見,茶瓶用於煮水和衝點抹茶,其口小腰細,易於控製水流,便於衝點茶湯,多為金屬或陶瓷製品。

南宋 審安老人 《茶具十二先生圖》

茶筅又名竹筅,是點茶用具,用於攪拌和擊拂茶湯。“萬縷引風歸蟹眼,半瓶飛雪起龍芽。香凝翠發雲生腳,濕滿蒼髯浪卷花。”元代詩人謝宗可在《茶筅》詩中生動地描寫了竹筅擊拂時,泡沫形成的景象。

茶盞則是用於盛放茶湯的茶具,為鬥笠型。茶葉經蒸製、研磨、模壓,最後成團餅狀,飲用時再將茶餅鑿出一部分,而後用研磨茶具碾碎,用湯瓶注入熱水,再用茶筅擊拂,攪成茶湯供飲。優質茶餅衝製後會形成“乳花”,顏色潔白如雲雪,質地濃厚能掛於杯壁,“咬盞”者為上品。

陸遊的《池亭夏晝》中有關於碾茶和煮水的詩句:“小磑落茶紛雪片,寒泉得火作鬆聲。”曹冠《朝中措》詞雲:“金箸春蔥擊拂,花瓷雪乳珍奇。”當時品茶以白為佳,為了便於觀察評辨,茶盞以深色為宜。蔡襄《茶錄》稱:“茶色白,宜黑盞,建安所造者紺黑,紋如兔毫,其坯微厚,燒之久熱難冷,最為要用。出他處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其清白盞,鬥試家自不用。”趙佶《大觀茶論》亦雲:“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惠洪詩雲:“點茶三昧須饒汝,鷓鴣斑中吸春露。”亦為人珍賞。

清 邊壽民 《壺盞圖》

清 邊壽民 《壺盞圖》

古人茶事中器物、技藝、儀規、習俗,及儒釋道精神,都在這些流傳千古的茶畫上盡數浮現。

(二)點茶技藝

“石碾輕飛瑟瑟塵,乳香烹出建溪春。世間絕品人難識,閑對《茶經》憶古人。”宋代林逋在《煎茶》中描繪了宋代點茶法的場景。所謂點茶,是指茶餅經炙烤、碾磨成末後,投入茶盞調膏,然後加以沸水點注的一種茶品衝泡方法。

宋代點茶法興盛,一是經濟繁榮、文化昌盛的結果,二是與文人閑雅細致的生活品位不無關係。宋徽宗曾多次為臣子點茶,蔡京《太清樓侍宴記》記載其“遂禦西閣,親手調茶,分賜左右”。他的《大觀茶論》言及:“縉紳之士,韋布之流,沐浴膏澤,熏陶德化,盛以雅尚相推,從事茗飲,故近歲以來,采擇之精,製作之工,品第之勝,烹點之妙,莫不盛造其極。”這裏提及的場景透露出宋人的文化生活:以帝王為首,親自碾茶、點茶、賜茶。這些曆史上存在過的風雅,恰恰也是當今社會人們所渴望的精神追求。

點茶,是一件很風雅的事情,除了茶和茶器外,更重要的是品茗者的文化趣味和道德情感。南宋時期劉鬆年的《攆茶圖》,以工筆淡彩為主要手法,細致描繪了在棕櫚樹前、太湖石邊正進行的一席茶事。畫麵左側有兩位茶童,下方一人身著長衫麻鞋,坐於矮幾上轉動石磨研磨茶葉。上方一人立於茶案邊,一手持茶盞,一手提湯瓶正在點茶,茶案邊是煮水的風爐和茶釜,另一邊是貯水甕。桌上還堆放著茶盞、盞托以及貯茶盒等茶品用器。畫麵右邊有三人,最右側為一僧人,正伏案執筆書寫畫卷;左側兩人圍桌而坐,觀賞書畫,交流書藝。宋代文人雅士茶會的閑趣躍然紙上。

《大觀茶論》中有詳盡的描繪:“點茶不一。而調膏繼刻,以湯注之,手重筅輕,無粟文蟹眼者,調之靜麵點。蓋擊拂無力,茶不發立,水乳未浹,又複增湯,色澤不盡,英華淪散,茶無立作矣……五湯乃可少縱,筅欲輕勻而透達。如發立未盡,則擊以作之;發立已過,則拂以斂之。結浚靄,結凝雪。茶色盡矣。”由此看來,茶的優劣主要是根據茶沫出現的快慢、水紋露出的快慢來評定。沫潔白、水腳晚露且不散為上。由於茶乳融合、水質濃稠,飲下去後盞中膠著不幹,便稱為“咬盞”。

南宋 劉鬆年 《攆茶圖》

《攆茶圖》 (局部)

宋 張擇端 《清明上河圖》(局部)

(三)茶肆文化

茶肆是和民間茶文化同步興起的。形製各異的茶坊在各地散布,成為市民飲食、休閑娛樂、際會,甚至交易買賣的重要場所。據《東京夢華錄》記載,北宋時期,汴京的茶肆多於禦街的過州橋或是朱雀門大街、相國寺東門街巷等人流湧動且繁華的市井處。這些茶肆幾乎都是全天營業,直到夜市結束,人潮散去才會歇業。除此外,還有夜間及通宵做買賣的茶坊。北宋畫家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重現了這繁盛的熱鬧場麵。

在這幅展示汴河兩岸城鄉風貌和市肆盛況的圖畫中,可以看到沿河岸的茶肆一字排開,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細細觀察,便能看到簷下門前都設有數張茶桌,裏麵飲茶者正把盞閑談;還有流動的茶攤散布其間,分茶販茶。

葉夢得《石林燕語》中言:“餘紹聖間春官下第,歸道錄壁縣,世以為出奇石。餘時正病中,聞茶肆多有求售。”南宋杭州“天街茶肆漸已羅列燈球等求售,謂之燈市,自此以後,每夕皆然”。這種主副業兼營的方式讓茶降落民間,回歸到販夫走卒的日常生活,更賦予茶坊一層人間煙火氣。

關於茶肆在宋代的地位還有一段典故。傳說在宋軍滅了後蜀之時,宮中古董書畫等皆被宋軍繳獲。如何安置這類古玩,君臣之間有這樣一番對話:“太祖閱蜀宮畫圖,問起所用,曰:‘以奉主人爾。’太祖曰:‘獨覽孰若使眾觀耶?’於是以賜東門外茶肆。”隻有將名畫張掛在茶肆才能“與民同樂”,得以使天下觀瞻。此後,茶與繪畫的結合更是水乳交融,如宋人吳自牧著《夢粱錄》所言:“汴京熟食店,張掛名畫,所以勾引觀者,留連食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時花,掛名人畫,裝點店麵……今之茶肆,列花架,安頓奇鬆異檜等物於其上,裝飾店麵。”此後的茶館雖呈現出各類風貌,但基本都沿襲了宋代茶肆的格局。

明 仇英 《清明上河圖》(局部)

(四)烹茶藝術

錢選好遊山玩水、讀書彈琴,還善吟詩作畫,曾有詩曰其:“不管六朝興廢事,一樽且向畫圖開。”他的《盧仝烹茶圖》描繪的是盧仝得了好友諫議大夫孟簡送來的新茶並當即品茶的情景。盧仝是唐代詩人,號玉川子,範陽人,雖家境貧窮卻刻苦讀書,並不願入仕,以好茶譽世,與“茶聖”陸羽齊名,同時也被譽為“茶仙”。盧仝不僅有《茶譜》存世,一首《七碗茶歌》也膾炙人口。《七碗茶歌》被日本茶界所傳頌,演變為他國茶道十分重要的方法論:“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錢選在《盧仝烹茶圖》中以茶自況、借茶喻人,隔著畫紙與盧仝遙望對飲,宣泄著一份英雄相惜之情。圖中那頭戴紗帽,身著長袍,悠閑席地而坐的正是盧仝。觀其神態姿勢,似在指點烹茶,侍者著紅衣,手持扇,蹲在地上為茶爐扇風,另一侍者一旁佇立,似是送新茶前來的差役。

元 錢選 《盧仝烹茶圖》(局部)

吳自牧的《夢粱錄》中記載當時杭州百姓生活:“蓋人家每日不可缺者,柴米油鹽醬醋茶。”可見茶已經成為當時家家戶戶不可缺少的必需品,飲茶則更為講究了。像大文豪歐陽修、米芾、梅堯臣、蔡襄、蘇東坡都留下了許多詠茶名篇、名句。如梅堯臣的“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華”講的便是用紫砂陶壺烹茶。蘇東坡《煎茶》詩雲:“活水還須活火烹,自臨釣石取深清。”這樣用活水、江流深水煎茶,味道會更加清醇。1595年張源撰寫的《茶錄》對沏茶的程序有較為詳盡的介紹:“探湯純熟便取起,先注少許壺中,祛湯冷氣,傾出,然後投茶,茶多寡宜酌,不可過中失正……兩壺後又用冷水湯滌,使壺涼潔,不則減茶香矣。”明代陳洪綬的《高隱圖》表現了烹茶的情景。在畫麵左邊一爐上燒著水,旁邊一人席地而坐,持扇烹茶,石台上放置著茶盒、茶壺。文徵明的《品茶圖》題詩曰:“碧山深處絕纖埃,麵麵軒窗對水開。穀雨乍過茶事好,鼎湯初沸有朋來。”末識:“嘉靖辛卯,山中茶事方盛,陸子傳過訪,遂汲泉煮而品之,真一段佳話也。”可知該畫屋中品茶敘談者當是文徵明、陸子傅二人。

明 陳洪綬 《高隱圖》(局部)

明 文徵明 《品茶圖》

(五)鬥茶之樂

宋代將茶上升到了遊戲層麵,鬥茶之風十分盛行。宋徽宗就是鬥茶、分茶的高手,其所著《大觀茶論》中載:“故近歲以來,采擇之精,製作之工,品第之勝,烹點之妙,莫不鹹造其極。且物之興廢固自有,然亦係平時之汙隆。時時或遑遽,人懷勞悴,則向所謂常須而日用,猶且汲汲營求,惟恐不獲,飲茶何暇議哉!世既累洽,人恬物熙,則常須而日用者,因而厭飫狼藉,而天下之士,勵誌清白,競為閑暇修索之玩,莫不碎玉鏘金,啜英咀華,較篋笥之精,爭鑒裁之妙。雖否士於此時,不以蓄茶為羞,可謂盛世之清尚也。”人民安居樂業、生活富足,有了閑暇時間,才有品茶的生活興致,才會將這一事做得文雅且有趣。

《文會圖》(局部)

在中國繪畫史上,以“鬥茶”為題材的繪畫作品數不勝數。雖名為“鬥茶”,但每幅畫中的人物都是積極樂觀、謙虛禮讓的,這種和諧的競技場景,更展現了中國茶德的核心為一“和”字。在鬥茶時有行茶令,即吟詩作賦皆需與茶有關。行茶令的首創者可以追溯到宋代詞人李清照。傳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貧居青州時,每得好書便共同校勘、重新整理。在一次品茗時,她突發奇想了一種與酒令相似的茶令,即互考書籍典故,一問一答,說中者便可飲茶以示慶賀。納蘭容若曾在《浣溪沙》一詞中用過李清照行茶令的典故,曰:“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劉鬆年筆下的《茗園賭市圖》和宋代佚名款《鬥茶圖》便是坊間鬥茶最真實的寫照。《茗園賭市圖》描繪了市集之中茶人們鬥茶的場景。此處“茗園”便是指飲茶的茶肆,而“賭市”就是指賣茶者們的鬥茶之地,“賭”變成了品茶與推銷自家茶的手段。細看此畫作,畫麵左側五人均攜帶茶具,他們品茶、點茶、評茶的姿態生動形象。右側畫有一賣茶的小攤,正售賣著上等茶葉,茶販翹首望著鬥茶的人群,十分急切地等待評判結果。右側還有一對婦幼正回望鬥茶者。這幅作品正是宋代街頭茶市的真實寫照。

南宋 劉鬆年 《茗園賭市圖》

宋 佚名 《鬥茶圖》

《鬥茶圖》畫麵中,茶販四人歇擔路旁相互鬥茶、誇誇其談。每人都有一籃盛放湯瓶,下置茶爐,旁邊再輔火炭、茶碗等,人物表情愉悅,這似乎又是一場無論勝負都饒有趣味的比試。他們或烹茶煮水,或品茶論道。細看其神情似是因茶香邂逅於此,無所謂鬥茶的結果,而是意在高山流水遇知音。

“鬥茶”成為畫家們常常摹寫的主題,在存世的作品中,構圖也大多為四人或六人,相對而立、一決高下的場景。他們將茶升格為與著棋、書寫、彈琴、賞畫為一律的雅玩。如此一來,茶入詩、入畫,入廟堂、入百姓家中,終開枝散葉,成為一種蔚為大觀的風俗與文化。

(六)茶閑之趣

陳洪綬的《閑話宮事圖》,畫中仕女把卷,書生撫琴。兩人相隔一長條石桌,上置單柄平底砂壺、茶盞、白水碗與紅茶盒相映成趣,高花瓶中斜倚一支白梅,二人以石為凳,邊飲茶邊論。畫麵清新簡潔,線條勾勒精到,設色高古,陳設簡樸卻又充滿靈氣,文人追求的幽靜雅致之感躍然紙上。

李方膺的《梅蘭圖》前景置一豎高茶壺,後放一茶盞,茶盞後麵是重色方盆栽蘭花與白瓷高瓶插墨梅,畫中植物與茶具層疊錯落,茶香與花香淡雅幽香,視覺與嗅覺皆得之筆下。

李鱓的《壺梅圖》上題:“峒山秋片,茶烹惠泉。貯砂壺中,色香乃勝。光福梅花開時,折得一枝,歸吃兩壺,尤覺眼耳鼻舌俱遊清虛世界,非煙火人可夢見也!蒼溪有此稿,李鱓少變其意。”畫中蒲扇作底,上斜躺墨梅一支,枝幹上壓一茶壺,畫中三物層疊堆放,形態各異,可窺當時飲茶賞梅之時的愜意之態,茶趣橫生,梅香四溢,清雅幽靜。

明 陳洪綬 《閑話宮事圖》(局部)

清 李方膺 《梅蘭圖》

清 李鱓 《壺梅圖》

清代文人雅客賞花集會時,茶是不可缺少之物。金鼎的《歲朝圖》花品眾多,畫中一派鬥豔之景,素色茶壺盛茶、素色花瓶插花,茶盞中置小果泡飲,花果風味十足,一派恬靜悠閑。

清 金鼎 《歲朝圖》

仇英的《玉洞仙源圖》繪崇山峻嶺中有白雲繚繞其間,山腳下有一高士盤坐撫琴,三四個茶童忙著煮茶,畫麵意蘊悠長,仿佛有琴聲搖曳,茶香飄揚。

嚴湛的《賞音圖》無論人物、布景都精工細作,鬆樹寓意長壽,圖中兩棵巨鬆樹幹倚斜交揖,樹冠如蓋,畫麵中心石塊堆疊成案,一女子麵對主人撫琴奏樂,主人夫婦分坐石案兩側,神情安詳從容,主人一手持茶盞,似在賞樂又似在品茗。無論是聽琴者,還是撫琴者,都陶醉於茶香漫漫、琴聲悠揚的悠閑時光中。

周翰的《西園雅集圖》表現的是北宋駙馬府邸中的雅集活動。畫中有鬆檜梧竹,小橋流水。文人雅士動靜自然,書童侍女舉止斯文,一烹茶童子蹲坐在地上,調試柴火,旁置一矮桌,上有茶盒、茶碗、研磨盅等烹茶用具。米芾為此圖作記:“水石潺湲,風竹相吞,爐煙方嫋,草木自馨。人間清曠之樂,不過如此。嗟乎!洶湧於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豈易得此哉?”

丁雲鵬的《煮茶圖》右上方繪一株玉蘭樹,中有一假山。其下設榻,左置一竹爐,一文人安坐榻上靜觀煮茶,左手掐指似掐算。旁立一紅衣老仆,手捧器具。前有石案,上設壺杯、盆景、書籍等。右下方另有一仆下蹲取水。整幅畫看上去生動真實,背景的白玉蘭和山石相映成趣。

文徵明的 《惠山茶會圖》截取了聚會中一茶會場景。惠山連綿起伏,巨石錯落,鬆蔭遮天。一條小道通往林深之處,二泉亭坐落高樹之間。左邊一人正在備茶,茶桌置於草地之上,桌上擺放著茶具。一位文士拱手而立,似正招呼他人過來飲茶。擺茶小童循聲觀望,烹茶小童正蹲看爐火。右側山徑上,賞景散步的兩人聞聲回返。一小童已先行而下,在亭邊回首等待。

明 仇英 《玉洞仙源圖》(局部)

清 嚴湛 《賞音圖》(局部)

明 周翰 《西園雅集圖》(局部)

明 丁雲鵬 《煮茶圖》

明 文徵明 《惠山茶會圖》

喻蘭的《仕女清娛圖冊》表現的是富貴人家女子的生活。通過女子在室內品茗、吹簫、投壺、舞劍、自弈等行樂活動,說明了優越的生活環境,不僅保障她們衣食無憂,亦為她們提供了種種休閑活動。此幅作品展示的是女子與童子在房中投壺的情景,女子手邊放著碧玉茶壺與白瓷茶盞,可見茶文化已經深入家庭生活中,隨處可見。

清 喻蘭 《仕女清娛圖冊》(八幅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