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畫藏美:中國畫中的博觀雅賞

一 花韻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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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的“供花”習俗使得插花藝術得到長足的發展。龍門石窟中北魏的浮雕《皇後禮佛圖》中,女供養人手持三枝不同形態的蓮花正要插瓶,顯示出佛前供花時瓶和花的造型特點。“佛前供花”以蓮花為主要花材。為了保持花朵的新鮮,人們已經開始用盆、瓶等容器將花插入水中養殖。那時人們還沒有追求插花造型的意識,隻是讓花朵自然站立其中。《南史》這樣描述道:“有獻蓮華供佛者,眾僧以銅罌盛水,漬其莖,欲華不萎。”從此,“借花獻佛”之禮廣為流傳。插花除了用於佛堂裝飾,在日常生活中,也可以作為朋友間的饋贈佳禮,寄於千裏之外。晉代嵇含的《南方草木狀》以及北魏賈思勰的《齊民要術》等書籍,為之後的插花發展提供了關於花材方麵的寶貴知識,使得插花藝術逐漸趨於成熟,玩賞花木成為風尚。

隋唐時期,插花所用的花器不再局限於瓶、盤之類,插花的形式也更為豐富,出現了缸花、掛花等。插花的種類也由單一的蓮花,轉變為牡丹、百合等較為豔麗的花材。從羅虯的《花九錫》可以了解到唐代的插花藝術,其中詳細地記述了當時用於插花的容器、剪折、浸水、花台等。唐代開始,插花受到君王、文士、仕女的喜愛,處處呈現一派爭奇鬥豔的盛況。插花已深植於民眾日常生活,正如詩人杜牧在《杏園》詩中說道:“莫怪杏園憔悴去,滿城多少插花人。”韋莊《長安春》中描寫:“長安二月多香塵,六街車馬聲轔轔;家家樓上如花人,千枝萬枝紅豔新。”白居易《買花》曰:“帝城春欲暮,喧喧車馬度。共道牡丹時,相隨買花去。貴賤無常價,酬直看花數。灼灼百朵紅,戔戔五束素。上張幄幕庇,旁織笆籬護。水灑複泥封,移來色如故。家家習為俗,人人迷不悟。”五代時期插花藝術愈發成熟,插花者為了將花朵豎立放置,發明了“占景盤”,即花盤內有很多小洞用於插花的花器。花材就地取材,雜花野草枝葉參雜,不拘形式、隨意拈來,插花藝術達到自由奔放的境界。

唐 盧楞迦 《六尊者像》中的佛事插花

唐 莫高窟130窟 《都督夫人太原王氏供養像》

南唐後主李煜每到春天,百花盛開的時候,就以隔筒為花器插花,他還效仿漢武帝“金屋藏嬌”,將後宮中插滿鮮花,還親筆題寫了“錦洞天”的門匾,堪稱“花屋藏嬌”。

在宋代,插花、焚香、點茶、掛畫被稱為生活“四雅”,而插花成為四般雅事之首。君王們也普遍愛花,插花所用花材大多很名貴。因而宮廷重視插花,特設“四司六局”,派專人為盛大宴會布置插花。人們對花卉有深切的認識,根據花的生長環境、花的體態樣式等引申出花情、花性,從而對花的等級、品第進行評定。宋人在詩詞中也常常用花朵來比喻女子,如李清照在《浣溪沙》中寫道:“繡麵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用繡麵芙蓉比喻女子姣好的麵容,“以花喻人”成為時代的文化特征。宋代插花追求雅致,韻味文學家歐陽修到洛陽時,欣賞了別具一格的牡丹插花後,在《洛陽牡丹記》中寫道:“洛陽之俗,大抵好花,春時城中無貴賤皆插花,雖負擔者亦然。花開時,士庶竟為遊遨。”從側麵表明了插花已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僅皇帝熱衷,百姓們也把插花當作一種生活習慣。蘇軾在《吉祥寺賞牡丹》中寫道:“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醉歸扶路人應笑,十裏珠簾半上鉤。”他將花朵插在自己的頭上,一個可愛的詩人賞花醉歸的情景展示在我們麵前,可見,宋代不僅女子愛簪花,文人雅士也用插花來表達內心世界。

宋代文人也愛梅花,我們常常在畫作或詩詞中看到梅花的描繪。如梅堯臣的《梅花》中寫道:“似畏群芳妒,先春發故林。曾無鶯蝶戀,空被雪霜侵。不道東風遠,應悲上苑深。南枝已零落,羌笛寄餘音。”整首詩既在寫梅花,也在寫人。詩人對梅花的品格進行讚頌,表達的即是文人的內心情感。“遣懷”是中國文人插花最典型的主題,借以抒發內心的感情。宋代在理學文化的影響下,出現了理念插花。選用名貴素雅、具有象征性的花材,如“梅、蘭、竹、菊、杉、柏、水仙”等,表達插花者對人生、對社會的願望和抱負。注重插花所傳達的品格。

隨著時代的更迭,插花被賦予了更多的內涵,在元、明、清之際,插花被用來傳達人們更為複雜微妙的心境和情感,因此出現了“心象花”“自由花”。元代錢選所繪的吊籃式插花,吊籃內放了兩個大小相同的瓷罐,一隻罐裏裝滿金桂和銀桂,上飄一枝形似如意的桂花折枝,另一罐子裝滿丹桂,寓意金貴、銀貴,不如自在如意貴,反映人們借以祈求安定、自在、豐收、圓滿的美好願景。

宋 姚月華 《膽瓶花卉圖》 元 錢選“吊籃式自由花”

插花這件原本由專人負責的閑事,到了明代成為文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出現了關於插花的係統性論述,其中不僅有各種花與季節的搭配、插花容器的選擇、插花的布置、賞花的環境與心態方麵的論述,張德謙的《瓶花譜》、袁宏道的《瓶史》最具代表性。從這些係統性的論述中可知此時瓶器受到文人的追捧,文人的品位與內涵影響著瓶花的設計,從而將插花的美學境界提升至更高一層,瓶花由此成為明代文人日常生活中的獨特風景。此外,明代插花中借鑒書法、繪畫的結構章法等美學法則,營造出別樣意境。明代文人墨客多以插花作為描寫對象,這些在詩畫、小說中都有體現。如文學家袁宏道的《戲題黃道元瓶花齋》詩:“朝看一瓶花,暮看一瓶花。以此顏君齋,一倍添妍華。”將插花的技藝精髓描繪得淋漓盡致。

清朝的插花在延續明代插花傳統的基礎上,將花從“人格化”進一步“神格化”。花材方麵盛行“果盤插花”,並以銅錢、拂塵、萬年青、李子、百合等組成“前程萬裏”“百年好合”等蘊含祝福之意的諧音插花。

明 陳洪綬 《瓶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