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井荷風:江戶藝術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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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幾度住在以木材、紙張搭建的日本傳統老屋裏,並針對春風秋雨的四季氣候,敘述鄉土的感覺。棲息在這麽脆弱又清爽宜人的屋子中,感受充滿濕氣變化的氣候,與過去曾在西方廣大堅固的房子裏仰首闊步之時相比,雙方在各種事物上擁有不同的嗜好,這也是再自然不過的道理。若是我十分富有,可以躺臥在摩洛哥皮革的大椅子上,在書房裏抽著餐後的雪茄,自然會想要鋼琴、油畫跟大理石塑像。然而,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如今我在榻榻米上,屈著雙腿,靠簡陋的火盆炭火禦寒,聽著掀動簾子的晨風,以及夜半打在屋簷的雨聲。為清貧、安逸又無聊的生涯而喜,努力不沉迷於醉生夢死的生活。屋簷遮蔽了陰天的光線,透過拉門的薄紙,在這裏形成特殊的陰影。適合這種房間的藝術,形狀必須嬌小,質感必須輕盈。然而,不幸的是,我在現代的嶄新作品之中,隻能看到類似西方的縮小品或是銅版畫。浮世繪、木刻版印刷不是能補足這些缺陷嗎?一旦都會的劇場推出拙劣的翻譯戲劇,同夥便立刻成群結隊地呐喊新藝術的出現,在官營美術展覽場熱烈地爭論那些下流畫家的虛名,正當猜疑、嫉妒的俗論宛如烈火般燃起時,淅瀝瀝的秋雨逐漸掩去蟲聲,我在郊外寂靜的屋子裏,懶洋洋的午後,並無友人來訪,我獨自一人,悄悄取出浮世繪欣賞,唉,春章[18]、寫樂[19]、豐國[20]猶如將江戶盛期的戲劇表演搬到眼前,歌麿[21]、榮之[22]誘人迷醉於歡樂的不夜城,北齋、廣重則帶人遊曆嫻靜文雅的都市風景。除此之外,我似乎再無撫慰自我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