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手教你读经典(全2册)

我的思想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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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元年,我发表厚黑学,受的影响,真是不小,处处遭人疑忌,以致沦落不偶,一事无成,久之又久,一般人觉得黔驴无技,才与我相忘于无形,但是常常有人问我,发表此文,动机安在?目的安在?是否愤世嫉俗,有意同社会捣乱,抑或意在改良社会,特将黑幕揭穿。我说:“我写此文,最初目的,不过开玩笑罢了。”

满清末年,我入四川高等学堂肄业,与同班友人,张君列五,(名培爵,民国四年,在北平殉义,重庆浮屠关,有衣冠墓)加入同盟会,光绪三十三年毕业,列五对我说道:“将来我们起事,定要派你带一支兵。”我听了很高兴,就用归纳法,把历史上的英雄(彼时尚无伟人的名词)一一考察,寻他成功秘诀,久之,无所得,宣统二年,我当富顺中学堂监督,(彼时中学校长名曰监督)一夜卧在监督室,偶然想及曹操刘备几个人,恍然大悟,就把厚黑学发明了。每逢朋友聚会辄讲说之,以供笑乐,友人王君简恒云:“你说的道理很不错,但是我要忠告你,你照着你的说法,埋头做去,包管你干出轰轰烈烈的事业,但切不可拿在口中讲,更不可形诸笔墨,否则于你种种不利。”雷君民心也说:“厚黑学,是做得说不得的。”后来我不听良言,竟把它发表了。

辛亥年武昌起义,重庆响应,列五被举为蜀军政府都督,成都跟着反正,成渝合并,列五赴省,退居副都督,专管民政,我在自流井家中,列五打电报叫我同廖君绪初上省,其时党人在成都童子街,办一报曰:《公论日报》。我住报社内,社中人,叫我写点文章,我想不出什么文章,众人怂恿我,把厚黑学写出,我初时很迟疑,绪初说:“你可以写出,我替你作一序。”绪初是讲程朱学的人,绳趋矩步,简恒民心诸人,俱呼之为“廖大圣人”。我想,圣人都说写得,当然写得。就写出来开玩笑,哪知所生影响,果不出简恒民心所料。

我发表此文,用的笔名,是“独尊”二字,却无人不知厚黑学是我做的。以为我会如何如何,殊不知我发明了厚黑学,反成了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旁,每想做一事才一动念,自己想道:“像这样做去,旁人岂不说我实行厚黑学吗?”因此凡事不敢放手做,我之不能成为伟人者,根源实在于此,厚黑学,真把我误了。

后来我才悟得:厚黑二字,确是成功秘诀,而为办事上之必要技术。用此种技术,以图谋一己之私利,我们名之曰厚,曰黑,用此种技术,以图谋众人之公利,则厚字即成为“忍辱负重”,黑字即成为“刚毅果断”。自古圣贤豪杰,皆忍辱负重者也,皆刚毅果断者也。假令我当日悟得此理,一眼注定众人公利,放手做去,举世非之而不顾,岂不成了轰轰烈烈的伟人?无奈悟得时,年已老矣,机会已过矣,回想生平,追悔莫及,只好著书立说,将此秘诀,传之于人,所以才在成都《华西日报》,写《厚黑丛话》,反反复复,说明此理。我是生性好辩的人,《厚黑学》,是以荀子“性恶说”为立足地,许多人以孟子“性善说”来驳我,我说道,“孟子说:‘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今试任喊一个当母亲的,把她亲生的孩子抱出来,当众试验,母亲手拿糕饼一块,小孩一见,即伸手来拖,母亲不给他,放在自己口中,露半截在外,小孩立刻会从母亲口中取出,放在自己口中,请问:这种现象,是否爱亲?小孩坐在母亲怀中,食乳、食糕饼,哥哥近前他就要用手推他、打他。请问:这种现象,是否敬兄?只要全世界寻得出一个小孩,不这样干,我的厚黑学立即不讲,让孟子的‘性善说’成立,既是全世界小孩,无一不这样干,我的厚黑学非成立不可。”我口虽这样的说,然而心中也自怀疑,小孩的天性,何以会这样呢?

后来见小孩见着木头、石块和铜铁等物,都取来朝口中送,心想:此等现象,岂不等于地心吸力,把外面任何物件,都朝内部吸引一般?因忆在学堂时,教习讲心理学,曾说:“人是莫得心的,心中一切知识,都是从外面来的。例如:看见花,知是香的,是我曾经闻过,看见盐知是咸的,是我曾经尝过,某种事该做,某种事不该做,是我曾听某人说过,抑或在书上见过。我们如把心中所有知识,一一考察其来源,从耳入者,仍从耳退出去,从目入者,仍从目退出去,其他从嗅觉、味觉、感觉入者,一一从其本来路退出,此心即空无所有了。”又忆《圆觉经》云:“一切众生,自元始来,种种颠倒,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我从此着想,就觉得心之构成,与地球之构成,完全相同。牛顿说:“地心有引力,能将泥土沙石,有形有体之物,吸集之而成为地球。”我们何妨说:“人心也有引力,能将耳闻目睹,无形无体之物,吸集之而成为心。”我于是把牛顿的公例,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应用到人事上来,果然处处可通。我把孟子的“性善说”,荀子的“性恶说”和宋儒的“去私说”,绘为甲乙丙三图而细玩,才知人心现象,纯是“万有引力”现象,并无善恶之可言,民国九年,著一文曰:《心理与力学》,载人《宗吾臆谈》内,创一臆说:“心理依力学规律而变化”,后来扩大为一单行本,此书算是我思想之中心点。

人事千变万化,不外人与人接触生出来的,一个我,一个人,是为数学上之二元,一个X,一个Y,依解析几何,可得五种线:(1)二直线,(2)圆,(3)抛物线,(4)椭圆,(5)双曲线,人世一切事变,总不出此五种线。我详加考察,认为人与人不相冲突之线,只有四种,直线两种,曲线两种,除此四线而外,任走何种路线,皆是冲突的,至于世界进化,则为三元,一曰力,二曰空间,三曰时间,其轨道则为三元中之螺旋线。我们每做一事,须把力线考察清楚,才不至与人冲突,主持国家大政的人,规定法令制度,也须把力线考察清楚,施行起来,才不至处处窒碍。

达尔文倡互竞主义,其弊流于互相冲突,克鲁泡特金,倡互助主义,其弊流于互相倚赖,我们应改行合力主义,如射箭然,悬一箭垛,支支箭向之射去,彼此不相冲突,而又不相倚赖,则可兼达克二氏之长,而无其流弊。达尔文讲进化不错,错在讲进化而提倡弱肉强食,克鲁泡特金,讲互助不错,错在讲互助而主张无政府,互竞和互助,其力线是横的,成立不起政府,由达尔文之学说,有时亦能成立政府,而其政府,则是极端专制的。国中力线,郁而不伸,断不能永久安定,我们讲合力主义,其力线是纵的,全国有若干人民,即有若干力线,根据力线,直达中央,成一个极强之政府,是为政治上之合力,例如经济也,外交也,亦须取合力主义,不如是则世界永不太平。自有历史以来,皆是人与人相争,其力线是横的,我们应取纵的方向,悬出地球为目的物,合全世界人,向之进攻,把他内部蕴藏的财富,取出来,全人类平分,是为合力主义之终点,著者本此主张,曾作一篇:《解决社会问题之我见》,十六年载入《宗吾臆谈》,十八年扩大为单行本,曰:《社会问题之商榷》。二十五年,我写《厚黑丛话》,内面会涉及国际问题。二十六年,定期十一月十二日,召集国民代表大会,制定宪法,我写了一篇《制宪私议》。从六月二十九日起,逐日在成都《华西日报》发表,以供参考,我打算写一篇《外交私议》,方着手写,“七七”事变发生,乃改写一篇《抗日计划之商榷》,是年九月合刊一册,曰:《制宪与抗日》,这些书现已售罄,此外我还写有《中国民族之特性》和《从战国说起》等文,在日报上发表,现在我已不想再印了。我原想写一本《中国主义》,现已不想再写,兹把各种文字的大意,分经济、政治、国际三方面写出来就是了。

(甲)关于经济方面:我们改革经济制度,首先应将世间的财物,何者应归公有,何者应归私有,划分清楚,公者归之公,私者归之私,社会上才能相安无事。

第一项,地球生产力:洪荒之世,地球是禽兽公有物,人类出来,把禽兽打败,地球就为人类公有物。所以地球这个东西,应该由全人类公共享受,根本上不能用金钱买卖,资本家买去,招佃收租,固是侵占公有物,劳动家买去,自行耕种,也是侵占公有物。何以故呢?以川省言之,“七七”事变以前,请人工作一日,每日工资伙食,至多不过大洋二元,(抗战期中,生活程度高涨,是暂时现象,当以事变前为准)假令我们请工人,在荒山上种树一日,给以大洋二元,他得了报酬,劳力即算消灭,树在山上,听其自然生长,若干年后,出售得价百元,或千元,此多得九十八元,或九百九十八元,全是出于地球之生产力,地球为人类公有物,此多得之九十八元,或九百九十八元,即该全人类平摊,劳动家只能享受相当之代价,而不能享受此项生产力,所以说:劳动家买去耕种,也是侵占了公有物。因此之故,全国土地,应一律收归公有,由公家招佃收租,其利归全社会享受,方为合理。

第二项,机器生产力:替人作工一日,得大洋二元,作手工业,每日获利,也不过大洋二元,这算是劳力之报酬,若改用机器,每日可获利百元,或千元,此多得之九十八元,或九百九十八元,乃出于机器之生产力,非工人之劳力也,当初发明机器之人,业将发明权抛弃,机器成为人类公有物,此九十八元,或九百九十八元,即该全人类平摊,旧日归诸厂主所有,是为侵占了公有物,我们应该收归公有,给工人以相当代价,由机器生出之利益,归全社会享受,方为合理,劳力既得代价,即与普通人无异,所以“劳工专政”之说,是不合理。

第三项,脑力和体力:世间之物,只有身体是个人私有的,由身体发出来,有两种力:一曰脑之思考力,二曰手足之运动力。这两种力,即是个人私有物,社会上欲使用之,非出相当代价不可,并且出售与否,各人有完全自主权,不能任意侵犯之。

基于上面之研究,括为二语曰:“地球生产力和机器生产力是社会公有物,脑力和体力是个人私有物。”我们持此原则,以改革经济制度,社会与个人,自然相安无事。

斯密士主张营业自由,个人之脑力和体力,可以尽量发展,这层是合理的,而他同时主张:有金钱的人,可购土地以收佃租,可购机器以开工厂,这就未免夺公有物以归私。

我们本中山先生遗意,定出一原则曰:“金钱可私有,土地和机器不可私有。”将现在私人所有的土地和使用机器之工厂,一律收归公有,就成为“共将来不共现在”了,但是全国工厂如此之多,土地如此之广,购买之款,从何而出呢?

我们首先定出一条法令,银行由国家设立,私人不得设立,人民有款者,存之银行,需款者,向银行贷用,其有私相借贷者,法律上不予保障,因借贷而涉讼者,其款没收归公,藏巨款于家,而被劫窃者,贼人捕获时,其款亦予以没收,有存款于外国银行者,查确后,取消国籍,华侨所在地,设立国家银行,存储华侨之款,由国家转存外国银行,私人不得径往存储,如此则人民金钱,集中国家银行,可供一切应用。

银行月息多少,依现情为准,兹假定月息一分,以便说明。存入银行,月息一分,贷出为一分半,或二分,即无异于以金钱放借者,缴所得税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与公家矣。

首都设中央银行,各省设省银行,各县设县银行,县之下设区银行和乡村银行,川省有场而无村,则设场银行,银行法既确定,即着手收买。

(1)私人银行,一律取消,其股本存入国家银行,给以月息。

(2)使用机器之工厂和轮船、火车、矿山、铁道等,一律收归公有,私人股本,存入国家银行,经理及职员工人等,悉仍其旧,不予变更,只将红息缴归国家,手续是很简单的。其手工业之工厂则听之。

(3)全国土地房屋,一律照价收买,例如:某甲有土地一段,月收租银一百元,即定为价值一万元,存入银行,每月给以息银一百元;人民需用土地房屋者,向公家承佃。其有土地自耕,房屋自住者,则公共估价,抑或投标竞佃,以确定其租息,原业主有优先承佃权。如此则我国四万万五千万人,无一人不是佃户,也即是无一人不是地主,是之谓:“平均地权。”

(4)国际贸易归公,国内贸易归私。出口货,由人民售之公家,转售外国,入口货,由公家购而售之人民,听其自由销售,不再课税。盖价值之高低,公家操纵在手,取多取少,可适合国家之需要,无须多设机关,多用冗员,向销售者琐琐征取,徒滋中饱营私之弊,而阻商业之发达也,执简驭繁,固应如此。外人在内地设有工厂者,人民不得与之直接交易。如此则关税无形取消,外货以百元购得者,以一百五十元,或二百元,售之人民,即无异值百抽五十,值百抽百。

综计收归国有者,凡四项:(1)银行,(2)使用机器之工厂和公司,(3)土地,(4)国际贸易。自学理言之,土地和机器,当然收归国有,银行和国际贸易之归公,则本于中山先生“发达国家资本,节制私人资本”之主张。至其他私人资本,应当如何节制,则俟此四者办到后,再酌量而行之。

上面四者,办理完毕后,即可按照全国人口,发给生活费,以能维持最低生活为原则,(实施时,除未成年,及老年人外,对于壮年人,当视其过去工作情况,分别酌发,以防怠工等弊)因为人民既将土地、机器、银行和国际贸易四者之收益,交之国家,国家即应保障人民之生存权。法国革命,是政治上要求人权,我们改革经济制度,则注重生存权。孙中山先生把生活程度分为三级:(1)需要即生存,(2)安适,(3)奢侈。现在的经济制度,人民一遇不幸,即会冻死饿死,是以死字为立足点,进而求生存,进而求安适和奢侈。我们发给生活费,则是以生字为立足点,进而求安适,求奢侈,中山先生说“生存为社会中心”,人人能生存,重心即算稳定。

旧日贫富悬殊,我们把土地、工厂、银行和国际贸易四者收归国有,则富者削低一级,全国人民,一律发给生活费,则贫者升高一级,高低二级之间,为人民活动余地。语云:“饥寒起盗心。”我们发给生活费,社会上可减少许多罪恶,衣食足而礼义兴,风俗可日趋醇厚,学问家不忧衣食,可专心深造,事业家无内顾忧,可一意图功。如此则社会文明,必蒸蒸日上。

改革社会,犹如医病,有病之部分,该治疗,无病之部分,不可妄动刀针。我们从旧经济制度中,将土地、机器、银行和国际贸易四者收归国有,这即是有病之处,加以治疗,其余则悉仍其旧,私人生活,非有害于社会者,不加干涉,这即是无病之处,不动刀针,如此办去,就与孙中山先生之民生主义适合了。

世界富豪,除银行大王摩尔根,其父为富人,承受有遗产外,其余如煤油大王洛克依兰,钢铁大王卡内基,铁道大王介姆舍尔,汽车大王福尔特,商业大王瓦纳迈尔,铜山大王章洛克,砂糖大王斯布累克,法国大银行家劳惠脱,美国大富豪休洼布等,无不由赤贫之子起家。我们把上述四者,收归国有,这些大王,就无从出现了,欧美之银行大王、煤油大王等,养成了雄厚之势力,欲推翻之而不能,我国尚无此种大王出现,然而业已萌芽了。为虺弗榷,为蛇奈何,韩非曰:“设柙非所以备鼠也,所以使怯弱能服虎也。”订立法令规章者,如果对于鼠则防之唯恐不周,对于虎则纵之而不过问,其弊将有不可胜言者,我们规定:土地、工厂、银行和国际贸易四者收归国家经营,即所以防虎也。

大凡规划国家大计,目光至少须注及五百年后,否则施行一二百,又要来一个第二次改革,国家所受牺牲,也就不小了,现在地主之土地,如果不收归国家,而移转佃农手中,并允许私人集资开设银行,开设使用机器之工厂公司,抑或经营国际贸易,即是发生流弊之根源,负有改革之责者,幸思之!思之!又深思之!

孔子倡大同之说,目光注及数千年后,而下手则从小康做起走,孔子死后,两千余年,大同尚未出现,其学说之价值,不唯不灭,反益觉其伟大,何也?悬出一个目标,使人望之而走,数千年俱走不到,数千年后之人,俱有路可走。不似达尔文、尼采和斯密士诸人,所创学说,行之数十年,或百余年,即处处碰壁,无路可走,只好彼此打战,规划国家大计,犹如修一大房子,须先把全部式样绘出,按照修之,即说财力不够,可先修某部分,次修某部分,最终就成一个很好的房子。

孙中山先生讲“民权主义”曾说:“天生万物,除了水平面以外,莫有一物是平的。各人聪明才力,有天赋之不同……如果把他们压下去,一律要平等,世界便没有进步,人类便要退化。”所以孙中山先生主张的主权平等,是各人在政治中立足点平等,不是从上面压下去,成为平头的平等。我们把此种原则,适用到经济方面,不把平等线放在平头上,使国中贫富相等,而把平等线放在立足点,使各人致富的机会相等。欲务农者,向公家承佃土地,欲作工者,向工厂寻觅工作,为官吏,为教员,为商贾,悉任自由,不加限制。因劳动种类之不同,所得之报酬即不同,或富或贫,纯视各人努力与否以为断。如此则可促进人民向上心,而国家可日益进步。犹之水然,地势高下不平,就滔滔汩汩,奔趋于海,一若平而不流,即成死水。

斯密士倡营业自由之说,认为人人皆有自私之心,利用此种自私心,就可把世间利源,尽量开发出来,其说是以性恶说为立足点,社会主义创始者,如圣西门诸人,皆谓人有同情心,是以性善说为立足点。而社会主义之发生,根本源于性善说,故个人主义经济学,和社会主义经济学之冲突,不外性善说,和性恶说之冲突。我们知道:“心理依力学规律而变化”。无所谓善,无所谓恶,即是会善恶而为一。所以我们改革经济制度,即应将个人主义和社会主义,合而一之,才合孙中山先生民生主义。

(乙)关于政治方面:我国辛亥革命而后,改为民主共和国,意欲取法欧美,这是一种错误。我们要行民主共和制,办法很简单,只消把真正君主专制国的办法,打一个颠倒,就成为真正的民主共和国了。君主专制国,是一个人做皇帝,我们行民主共和制,是四万万五千万人做皇帝,把一个皇帝权,剖成四万万五千万块,每人各执一块,我们只研究这每块皇帝权如何行使就是了。

我国从前的皇帝,要想兴革一事,就把他的主张,提交军机处,由军机大臣议决了,就通饬各省,转饬各县,以及乡村照办,其办法是由上而下的。民主共和国,以乡村议会,为人民的军机处,乡村议员,为人民的军机大臣,川省有场而无村,人民对于国家想兴革一事,即提交场议会,经场议员议决了,即提交区议会,由是而县议会而省议会,而国会,经国会议决了,即施行,其办法是由下而上,与君主专制国,恰成一反对形式。

君主专制时代,军机大臣议决之案,须奏请皇帝批准,方能施行。民主共和时代,国会议决之案,须经全体人民投票认可,方能施行。小事由国会议决之,大点的事,由各省议会议决行之,再大的事,由各县议会议决行之,顶大的事,才由全体人民投票公决。最困难的,是如何才能使四万万五千万人直接投票,直接发表意见,不致为人操纵舞弊,这就大费研究,而办法就不得不麻烦了,然而我们要想直接行使民权,这种麻烦,是无法避免的。

第一要紧的,是整顿户籍,每县分若干场,场之下分若干保,每保分若干甲,每甲辖十家,投票不分男女老幼,一人有一投票权,一生下地,而取得此权,投票时,以家长为代表,某甲家有十人,某甲一票即算十票,某乙家有八人,某乙一票,即算八票。用联二票,记名投票,甲长亲到各家收票,列榜宣示,某甲家十票可决,某乙家八票否决……榜末合计,本甲可决者共若干票,否决者共若千票,投票之家,持存根前往查对无误后,甲长送之保长,保长又列榜宣示,第一甲可决者若干票,否决者若干票,第二甲可决者若干票,否决者若干票,……榜末合计,本保可决者共若干票,否决者共若干票,将榜送之区长,由是而县,而省,而中央,层层发榜,最终以多数决定。此就关于全国之大事言之,关于省县市之事,仿此办理。

我国人民,对于国事,向不过问,要他裁决大政,判定可否,他是茫然不解的。所以必须训政,训之者何人呢?在他省为乡村议员,在吾川则为场议员,场议员,一方面为军机大臣,一方面又为太师、太傅、太保。凡是场议员,其知识当然比农民为高,对于国事能明了,每当裁决大政时,就自场议员公开讲演,使众人了解真相,应投可决票,或否决票,由各人自行判断,归家书票,等候甲长来取。以川省习惯言之,每三天赶场一次,乡村农民,无事都要赶场,场上发生一事,顷刻传遍全场,有未赶场者,亦可转相告语。所以施行此种办法,在川省尚无何种困难。议会设立在场上,人民有议案,直接向之提出,有不了解之事,可向议员请问,于人民很便利。以上系人民行使创制权,否决权之实施办法。

选举大总统,由四万万五千万人,直接选举,投票时,也以家长为代表,每票举三人,如投票人意中,认为可当大总统者只有一人,或二人,则票上只写一人,或二人,例如某甲上写赵一等三人,某甲家有十口,则赵一等,即为各得十票,某乙票上,写钱二等二人,某乙家有八口,则钱二等即为各得八票,用联二票,甲长亲到各家将票收齐后,即列榜书明:某甲家举赵一等三人,某乙家举钱二等二人……榜末合计,赵一共若干票,钱二共得若干票……各家持存根,查对无误后,由甲长将榜送之保长。保长又列榜宣示:第一甲,赵一得若干票,钱二得若干票……第二甲,孙三得若干票,李四得若干票……合计赵一共得若干票……由保而区,而县,而省,而中央,层层发榜,以最多数之一人为大总统,次多数之二人为副总统,大总统任期四年,如中途病故,或经全国人民总投票撤职,即以副总统代理,以凑满四年为止。第一任大总统于某年某月某日就职,以后每满四年,于该月该日,新任大总统,必须就职,旧任大总统,得票最多数,可以连任。

人民欲弹劾大总统者,向场议会提出弹劾案,经场议员议决,以全场名义向区议会提出,区议会议定,以全区名义,向县议会提出,由是而省议会,而国会,经国会议决,弹劾案成立,送交大总统,令其自行答辩,由国会将弹劾案,及答辩书,加具按语,刊印成册,发布全国,由人民裁决之。对于大总统,或留任,或免职,仍总投票,层层发榜,取决于多数。省长、县长,以至保长、甲长、人民行使选举权、罢免权,亦参酌此法办理。

大总统违法,经人民总投票,正式免职后,可以交付审判,处监禁,处枪毙,都是可以的。独是未经正式免职以前,大总统,在职权内,发出之命令,任何人都要绝对服从,有敢违反者,大总统得依法制裁之。

凡办事当大处着眼,小处着手,远处着眼,近处着手,我们一眼看定大同世界,而下手则从一村一场办起走,我国人民,向来不问政治,然而也有办法。我们规定,中央设中央银行,各省设省银行,各县设县银行,县之下设区银行,区之下设场银行,人民有钱者,应存之本场银行,又规定,人民的土地,第一步收归各场公有,欲使用土地者,向本场场长投佃。如此则人民因其有切身关系,自不得不起而过问了。场银行行长,由政府委任,副行长和场长,由人民投票选充,不称职者,投票撤换,则选举权,罢免权,人民自能行使了。银行办法大纲,和收买土地,承佃土地办法大纲,由政府规定,其细则由人民共同规定,有不合处,共同修改,则创制权,否决权,人民自能行使了。人民行使四权,以本场为见习之地。有旧式县长,监督其上,自不至发生流弊,即生流弊,亦易救正。

每年应纳租税,总数若干,责成场长缴纳,其整理土地,所得盈余,归各场公用。各场办好了,联而为区,土地收归全区公有。土地余利,归全区公用,区银行副行长,和区长,由全区人民公举,再进则联而为县,土地归全县公有,土地余利,归全县公用,县银行副行长,和县长,由全县人民公举。由是而省,而全国,及至土地收归全国公有,大总统由全国人民公举,则中华民国之宪法,即告完成。倘能再进而将土地,收归世界公有,全世界之大总统,由全世界人民公举,则世界大同矣。

银行、工厂和国际贸易,收归国有,尚属容易,唯乡土地,纠葛万端,故第一步,当收归各村各场公有,本地人熟悉情形,容易处理,政府握定大纲,自会厘然就绪,只要各村各场办好,则基础稳固,以下自迎刃而解。

民主共和国,以取法君主专制国为原则,君主时代,知县有司法权,我们即当以司法权畀之县长,县长延请精通法律的人,为司法官,司法官对县长负责,县长对人民负责,审判不公,人民弹劾县长,撤换县长就是了。昔日衙门黑暗,人所尽知,今之司法机关,也易受人蒙蔽,往往事之真相,本地人士,昭然共见,而法庭调查之结果,适得其反,我们当以调查和调解之责,加之场长和区长,人民有争执事件,诉诸场长,场长调查明白,予以调解,如不服诉诸区长,场长应将调查所得,及调解经过情形,备文送之区,再调查,再调解,如不服,诉诸县长,区长备文送之县,如仍不服,诉诸省,诉诸中央。场长区长,可依本地习惯法处理,县以上,则以国家法律解决之。

人民对于任何机关,如有疑点,都可自请往查,假如:某甲对于国际贸易局,或中央银行,疑其有弊,即可向本场议会提议,该局或该行,有某点可疑,我要亲往彻查,场议会询明议决,即向区议会提议,本场拟派某甲往查某事,区议会开会议决,即向县议会提出,由是而省议会,而国会,国会开会议决后,即行知该局或该行,听候彻查,某甲查出有弊,即依法提出弹劾案。如无弊,即中央报纸声明,我所疑者某点,今日查明无弊,倘不提弹劾案,又不声明无弊,则某甲应受处分。倘某甲声明无弊,嗣经某乙查出有弊,则某甲亦应受处分,其他省县市所辖机关及工厂等,仿此行之。

现在民主主义和独裁主义两大潮流,互相冲突,孙中山先生讲“民权主义”,曾说:“美国制宪之初,主张地方分权者,认为人性是善的,主张中央集权者,认为人性不尽是善的。”故知民主主义和独裁主义之冲突,仍是性善性恶问题之冲突。我们既知人性是浑然的,无善无恶,所以我们制定宪法,应当将地方分权和中央集权合而一之,上述的办法,如能一一办到,则是我国四万万五千万人,有四万万五千万根力线,直达中央,成一个极健全的合力政府,大总统在职权内,发出的命令,人民当绝对服从,俨然专制国的皇帝,是为独裁主义,大总统去留之权,操诸人民之手,国家兴革事项,由人民议决,是为民主主义,如此则两大潮流,即合而为一。

中山先生曾说:“政治里头,有两个力量,一个是自由的力量,一个是维持秩序的力量,好似物理学里头,有离心力和向心力一般。”又说:“兄弟所讲的自由专制,这两个力量,是主张双方平衡,不要各走极端,像物体的离心力和向心力,互相保持平衡一样。”中山先生把物理学的原理运用到政治上,是一种新发明。物理上,离心力和向心力二者互相为用,故政治上,也是放任与干涉二者互相为用。从前欧洲国家,对于工商业行干涉主义,以致百业凋敝,斯密士起而著《原富》一书,力持放任主义,欧人行其说,骤致富强,无如放任大过,酿成资本家之专横,社会上扰攘不安。我们运用中山先生两力平衡之理,把土地、工厂、银行和国际贸易,一律收归国有,强制行之,此所谓专制也。私人生活,与夫劳心劳力之营业,一切放任,非有害于社会者,不加干涉,此所谓自由也。两力平衡,自然安定。

黄老是放任主义,申韩是干涉主义,二者皆是医国良药,用之得当,立可起死回生,嬴秦苛虐,民不聊生,汉承其后,治之以黄老,刘璋暗弱,刑政废弛,孔明承其后,治之以申韩,因病下药,皆生了大效。我国今日,病情复杂,嬴秦之病,是害得有的,刘璋之病是害得有的,又兼之人心险诈,道德沦亡。应当黄老、申韩、孔孟三者同时并进。以申韩之法,治贪官污吏、悍将骄兵、奸商贵族。以黄老之道,治老百姓,而正人心,厚风俗,孔孟之书,更不可少。果如此,则中国之病,自霍然而愈。

(丙)关于国际方面:现在的五洲万国,是我国春秋战国的放大形,古之春秋战国,是今之五洲万国的缩影。我辈欲推测将来国际上如何演变,当先研究春秋战国如何演变,果想解决现在国际的纠纷,当先研究春秋战国之纠纷,是如何解决。

世界是以螺旋式进化的,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成汤时三千国,周武王时一千八百国,春秋时二百四十国,战国时七国,到秦始皇时,天下就一统了。历时越久,国数越少,国之面积越大,这即是螺旋式进化。“竖的方面越深,横的方面越宽”,竖的方面者,时间也,横的方面者,空间也,照这样趋势看去,现在的五洲万国,势必混合为一而后止,所异者,古时是君主时代,嬴秦混合为一,是一个人做皇帝,将来五洲万国,混合为一,是全球十八万万人做皇帝,而为大同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