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悬疑必读书(全4册)

第一章:开张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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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对,这俩人可别是跑了吧。”

1.

来到公安分局,天已晌午。

“是这儿么?”阉林站在门口,问田抽道。

田抽往里看看,答道:“没错了,你看那辆车。刚才送那女的过来的就是它。”

院里停了一排公安涂装新款北汽绅宝D50,不光长得一模一样,停靠间距也几乎等宽,要不是上面的警灯,还以为4S店在搞卖车活动,就差一排红丝绸了。

“你记人家车牌子了?”阉林问。

田抽点头道,“也不是特意记的,刚才多看两眼,下意识地就记下了。怎么说呢,职业素养吧。”

还职业素养,要不要脸啊!不过阉林没工夫跟他较劲,由于一上午都在乱跑,阉林此时饿得半死。下车之后他发现路边有卖馅饼的小门脸,顺手买了俩,咬了一口发现是韭菜鸡蛋馅的。

“刚得罪完交警还不罢休,现在又来祸害公安干警了啊。”田抽掩鼻道。

阉林本想反驳他压根就没有口臭,更别提什么痔疮。只是饼在嘴里不得不嚼,只好作罢。

进屋后,二人表明来意,在大厅等了一会儿,楼上下来一个便衣警察,看到他们似乎松了一口气,把他们领到楼上房间里。

房间里已有两个便衣警察等候,见二人进门,也是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神情。

看到他们这副样子,田抽倒笑了。

“你乐什么?”阉林小声问道。

“这你还看不出来?咱俩被当成嫌疑人了。”

阉林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若非是凭借田抽那点——当然,这里的用词有待商榷——推理能耐,一般人怎么可能在毫不确定的情况下报警呢?总觉得要么是同伙反目,要么就是有其他阴谋。怪不得此时分局刑警们个个如释重负,在他们眼中,他和田抽两个人,就是险些被放虎归山的凶嫌。

阉林后悔刚才在车里没有跟田抽串供,万一说出什么令人怀疑的话,难道真要蹲两天看守所?

“这位同志,请你跟我来吧。”阉林正在思考这大冬天的看守所的被子如果太薄要怎么办的时候,屋里的一位便衣开口了,指了指阉林。田抽的话言犹在耳:“你以为警察审犯人是好玩的?”

从现在局面看,一定非常不好玩。

在警察压迫性的目光下,阉林不由自主迈开步子跟了过去。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田抽,发现他压根没往自己这边瞧。

要是今天能平安地走出这栋楼,今后睡觉一定要把手机关上,阉林心中暗暗立誓。

2.

“所以说,发现受害人被绑架,你们完全是猜咯?”刑警同志用“猜”字形容田抽的“推理”,并在结尾加个“咯”以表示不屑。阉林不知道话该怎么接,再说,这事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司机。

于是阉林耸耸肩,表示不置可否。

刑警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拿过笔录单子交给阉林,说道:“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在下面签字。”

阉林接过笔录,准备拿过来的时候发现对方的手并没有松开,他的目光沿着那只略显粗糙的手往上看去,最终定格在对方的脸上。

阉林抬头,见刑警脸上写满怀疑,心中顿时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助感。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离“坏人”这个身份是如此之近。此时,他只能寄希望于另一个房间里的田抽,愿他能拿出令警方信服的说法。当然,阉林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阉林把自己的名字缓缓签下。

“严林,”警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把你的电话、住址还有工作地址在这儿登记一下。”

3.

从分局走出来时,阉林惊魂未定,为还能看到今天的太阳窃喜。

然而与其形成鲜明反差的是田抽,他大步往车子走去,看着手机一言不发。刷朋友圈也得有时有晌啊!阉林跟在田抽身后,心中暗骂。

阉林一路紧随田抽,谁知没走几步,田抽突然停下,阉林以为他又想起什么歪的斜的,走上前一看,才发现他被一女的拦住了。

这不是被绑架的那姑娘吗?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现在她不怎么狼狈了,仔细看看其实长相还算可以。

“就是你吧。”那姑娘没头没尾地冒出来这么一句,然而田抽并没有答话。

“不错呀,私家侦探,有点功底。”姑娘说着,上上下下打量田抽,可田抽双眼直直看着前方,对她视而不见。

姑娘觉得不对劲,扭脸见到阉林,问道:“难不成是你?”

“不,是他。”阉林答道。我是司机。后半句话阉林憋在嘴里没说,先把自己择干净。

“他是聋哑人?不对啊,我们还通过电话呢,难不成电话是你接的?”

拿我按导盲犬看待啊!阉林心中暗骂,连连摇头道:“不,也是他。”

“这倒怪了。”姑娘又打量了一番田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请问您有何指教?”

田抽忽然开口了,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姑娘回过神来,略显傲气地问道:“我说大侦探,你不是不接我的单子吗?怎么又跑来我家了?”

“我去观鸟,路过。”

姑娘转头来看阉林,阉林心说就算是明摆着找借口也应该稍微负点责任吧,他回忆了一下围观群众里那位望远镜大哥,再看看田抽,怎么也不像个观鸟爱好者,毕竟他并没有传说中的“眼眶上部和额头明显的肤色差”,因此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算了,还是开门见山吧,”姑娘说道,“既然你来了,就是接受委托,咱能不能把合同签了?”

“难不成你还要继续委托我?”田抽说道。

“是啊!”姑娘突然间激动起来,“难道你不觉得我现在处境很危险吗?我刚从绑架犯手里逃出来,还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危险等着我。作为一名肩负爱与正义、光荣与梦想、使命与召唤、命令与征服……”

就在阉林觉得她马上就要说出“龙与地下城”时,她结束了自己的排比:“……的侦探,你忍心看到这一幕发生吗?”

见田抽没有反应,姑娘上前半步,看着田抽的眼睛,说道:“签合同吧!我聘你做我的安全顾问,期限三个月,这段时间内负责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待遇按你广告上的数翻倍,如何?”

就在阉林认为田抽即将话也不说地转身离开时,他听到此人的口中悠悠传来两个字:“成交。”

“痛快!认识一下,我叫周可。”

姑娘伸出右手,阉林见她手腕内侧有一只小猫文身,呈白、黄、棕三色。从学术上讲,毛色为三色的一定是母猫。

“田秦。”

阉林决定不自报家门,默默看着周可离开。

回到车上,阉林握着方向盘,诸多未解问题萦绕在脑海,但是其中有一个最为急迫,于是他转过头问田抽:“去哪?”

田抽没有回答,点亮手机屏幕,拿给阉林看: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万柳派出所,导航路径已经规划完毕,预计通行时间26分钟。

“什么意思?”

“你要不要回去分局那个小屋里一趟?”田抽反问。

“我好不容易出来,为什么要回去?”阉林问道。

“我怀疑你把脑子落在那儿了。”

阉林刚要发怒,却想起早上的事,才明白还有两个小偷等着他们去收服,连忙把车开出了停车位。

“没丢就好,不能翻来覆去地熏警察同志了。”田抽点点头,晃晃手机说道,“需要么?”

阉林也点了点头。

手机传来机械的女性声音:“开始导航。”

4.

车子在派出所附近停好,阉林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小卖部买了一条口香糖。

派出所内与公安分局截然不同,一来门脸小些,二来满是各种闲杂人等。十来平米的接待厅乱哄哄的,接待台的民警正跟一名男性费力地解释着什么。另外一名则在接电话,他面前站着四五个人,身上都挂着彩。

阉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田抽则像个木头人一般笔直地站着,丝毫没有找人询问的意思。

阉林和田抽对视了一下,田抽努努嘴,意思是这种小事他怎么可能去干,不然要你阉林干什么?难不成真只是个司机作用?

希望摆脱司机称谓的阉林振作起来,此时他正好看到一名民警,拿着资料从屋里走出,于是赶紧上前询问。

“跳楼自杀?”民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去问一直打电话的那名民警,“刚才有送来过跳楼自杀的人么?”

接待民警忙着打电话,没有回答。

民警挠挠头,问道:“您二位是他家人?”

“不是,怎么说呢……”阉林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事情,结果话没说完,那位民警竟然走开了,回头说:“你问那个打电话的。”

我可不想蹭一身血啊,阉林心里想着,但还是鼓足勇气走上前。田抽没有挪动身体,像个局外人一般,默默注视着大厅内芸芸众生。

过了一小会儿,阉林走回田抽身边,还不等他开口,田抽先发话道:“是那个穿蓝色篮球鞋的吧?”

“说什么呢?”阉林听得云里雾里,转头顺田抽视线看过去,在那几个身上挂彩的人之间,有个人穿一双蓝色的篮球鞋。一双复刻的蓝喷,市面价大约一千八,一般穿这种鞋出来逛悠的,不是高中生就是烧包。

“是他先动的手。”田抽说道。

“你说什么呢,我连这几个人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田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在他们中间站半天,都干什么了?”

“我能干什么?我不是在问小偷吗?难不成还要百忙之中关心一下他们?”

田抽摇摇头,说道:“算了,说正事,小偷呢?”

“走了。”

“走了?”田抽露出惊讶的表情。

难以置信的表情让阉林竟然有一丝暗爽,啊哈,今天终于有一件事不在你预料之中了。

“嗯,警察说虽然按理说应该行政拘留,但毕竟年关将至,派出所事多,对这种一时看不开的失足青年,就得饶人处且饶人,批评教育一番后还是把他给放了。”

“现在派出所民警都这么好糊弄?”田抽依旧无法理解。

“你也不能这么说,”阉林试图换位思考,“人家民警说了,那自杀的人还掏出张火车票,说已经定好下礼拜五回宝鸡老家,只是头天晚上女朋友突然提分手,搞得他有点抑郁,这才干了傻事。你看说得多么在情在理,谁听了不动容?”

田抽叹了口气,很难判断是不是动容。

“后来跟他提了个醒,”阉林继续说,“说他可能是小偷,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听进去。”

田抽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拉着阉林就往门外头跑。阉林有点茫然,等到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你跑什么?”

田抽回答:“你傻啊,还想再让人审一次吗。”

5.

赵文乘6路公交,在虎坊桥站下车,避开换乘地铁的人群,一头扎进魏染胡同。北面与魏染胡同平行的是红线胡同,与之垂直交接的分别是梁家园胡同、前孙公园胡同,还有后孙公园胡同与之垂直相接。

就在这一片平房区内,曾经有许多让她和朋友们流连忘返的所在:西草厂街的小音像店时不时冒出令人惊喜的内容,他们在这里几乎集齐了彩虹乐队的所有专辑;椿树胡同的爆肚满,一盘仅需六块钱,小料随意摆放在桌上,就算添上十碗,老板也不会有任何不满;前孙胡同的万智牌店老板人称老杨,除了负责把田抽寄放在店里的万智牌代理出售,还时常用不大热情的口气,问同来的赵文吃不吃西瓜,或饺子,或馅饼或冰棍。

她知道老杨只是客气一下,所以每次都说不用。

还有游走于胡同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鸡蛋灌饼、铁板鱿鱼和烤羊肉串。赵文人生中的第一串羊宝和羊鞭就献给了这里。

诸如此类的记忆很多,如今在这些胡同里已没了踪影,曾经如强力胶般黏合在一起的朋友们如今天各一方,交往只限于微信群。

当然,这里也有一个例外。

田抽,这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外号,如今替代了田秦这个名字。赵文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从初中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六年。

十六年,赵文暗自心惊,从豆蔻年华到奋勇奔三。十六年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只可惜,对于赵文和田抽而言,这十六年意味着零。

零,空空如也,Nothing,这是赵文对于这十六年的总结。

赵文就这么走着,忽然想起三天以来,田抽毫无音讯,感觉自己一肚子气无处释放。相较于十六年这漫长而又转瞬即逝的时光,三天的失联又算得了什么?

十六年,唰,过去了,赵文似乎可以听到光阴流逝的声音。

赵文有些后悔,自己当年就不该跟田抽跑到那里,后悔自己在这么冷的天,坐半个小时没空调的公交车来琉璃厂,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不试试,哪怕就试一次,对老杨说:好啊,那我吃点。

赵文沉浸于无尽的悔恨之中,一抬头,“严林焗瓷金缮作坊”到了。

赵文无数次吐槽过阉林的店名,一般这种传统工艺店,都有个高古的名字,比如堂、居、阁、斋之类,要是现代一点的,也应该叫个××工作室。结果严林两边都不占,用途写得这么明显不说,还偏偏要叫什么“作坊”,好像什么不法窝点,赵文生怕哪天在法制节目里看到他的店被城管端了。

店门开着,赵文迈过门槛踏进去,瞧见阉林正在工作台上焗一把茶杯。赵文四下看看,抓起桌子上一块小瓷片扔过去,正中阉林后脑。

“哎哟!”阉林吃痛,一抬头看到赵文,连忙停下电钻的脚踏板,放下瓷杯和钻头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瓷粉,说道,“敢情是文兄啊!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十六年了,赵文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唯独这件事她打死也不会忘。由于打小性格洒脱,行事泼辣,赵文在小伙伴之间有了“文哥”的称谓,以表敬意。结果上了初中认识田抽后,这响当当的江湖尊称,竟然被他脱口而出的一句“文兄”给硬生生推翻。

对于十三四岁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女来说,这个词隐含的寓意她必然知道,却难以启齿;对于十三四岁刚进入青春期的少男来说,这个词隐含的寓意田抽也必然知道,却假装糊涂;对于十三四岁刚进入青春期的广大少男少女来说,这个词隐含的寓意大家必然都知道,于是“文兄”这个称呼得以流传至今。

“田抽呢。”赵文环视一圈,问道。

“田抽?”阉林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我不知道。”

“你多久没和他联系了?”赵文直奔主题。

阉林眼角不自觉上扬。文兄之前看过一篇文章,说眼角上扬很有可能是代表对方正在说谎。具体是什么内容,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无所谓,反正本来就不知道真假。

“三天了。”阉林回忆起来了。

“三天没一点音讯,”赵文略显激动,“你就不担心?”

“像他那种人,这不很正常吗?”阉林反问。

于是赵文被问住了。

过了一会儿,阉林察觉到赵文有点语塞,便开口道:“你找他有事?”

赵文略显惆怅地摇摇头。她确实没什么事,如果真有事,十六年的时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阉林见状,掏出手机来拨了田抽的电话,不过一会听筒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声音。阉林放下手机,开口道:“至少没关机嘛。”

随后他靠在桌子上看着赵文,赵文也看了一眼阉林,她从他眼里看到一个词,叫欲言又止。

阉林从来都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人。

赵文开口道:“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儿。”

阉林点点头,又摇摇头,思量片刻后,说道:“我只知道他这两天在干什么,以及他有可能在哪。”

赵文此刻发挥出她强大的女性第六感,立即接话道:“是不是和女人有关系?”

阉林一愣,摇摇头,但又点点头。

“你丫给我直说!”这次赵文丧失了耐心。

正当阉林欲说还休之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二人的对话。

“请问严林先生在吗?”

阉林和赵文同时往门口一望,由于南方的逆光,他们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看出是个中等身材的男性,身形并不熟悉,怕是个陌生人。当然,这从对方开口的语气也可以分辨出来。

阉林上前一步,说道:“我就是严林,您哪位?”

对方也往前一步,错开门口的阳光。阉林这时看清了他的面目,用尽可能礼貌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确认自己果然不认识他。

陌生人和阉林展开对话,赵文在一旁不明就里地听着,他们一会儿说小偷,一会儿又是绑架,还有跳楼自杀什么的。等她把整个过程捋顺,才知道原来阉林和田抽前几天解决了一桩绑架案,还捎带发现了个小偷二人组,而此时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失窃的房主。当她把事情搞清楚的时候,二人的对话也基本上达到了尾声。

“不好意思,我了解的也就是这些,不知道能不能给您帮上忙。”阉林说道:“您丢的东西很贵重吗?”

那人不置可否,只是回答说:“不提也罢,不过还是多谢,起码算是提供了点线索。”

“话说回来,您去派出所报案时,那警察是什么反应,我挺好奇的。”阉林问道,“您是不知道,当时我跟警察说这事,人家好像压根就不相信能有这回事。”

“还好吧,”那人回答,“当时警察刚解决完一个斗殴纠纷,所以没太跟我细说。”

“穿蓝色运动鞋的人先动手的么?”阉林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那人被问得一愣,随即摇摇头,表示没在意这个。

“估计人家一开始没想到真的有盗窃案发生吧,后来给我录口供时,他们才恍然大悟般想起来。警察找到当时你留的联系方式,也就是这个地址,还有电话,说会找你核实这件事。”

可是并没有来核实啊,阉林心想。

“可是并没有吧?”那人把阉林的心里话说出来了,随即笑道:“年关将至,盗窃案件太多了,一个小派出所哪儿顾得过来?所以今天我管他们要了你联系方式,想了想还是觉得登门拜访比较好。”又说了些闲话后,那人便离开了,没留下联系方式,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说,估计是觉得希望渺茫吧。

阉林从身后掏出两罐红牛,递给赵文一罐,自己打开喝了几大口。

“所以说,”赵文没有喝,“田抽这几天应该和那个委托人,周什么来着?”

“可。”

“嗯,可,跟她在一起?”

阉林点点头。

“你知道她家对吧?带我去看看。”赵文说罢,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资格用这种语气说这句话,那瞬间自己好像一个要去小三家闹事的原配一样,作为根红苗正的正室夫人,她不能趾高气扬且怒发冲冠,但是却必须说得字字利如刀割,于无声处听惊雷。因此反刍这短短一句话的时候,赵文被自己的语气吓到了,她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阉林咽了口吐沫,下意识拿起红牛一饮而尽。

6.

阉林一路都在胆战心惊,不时瞟两眼副驾驶座上的赵文,看她是否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

然而赵文情绪很平静,并且越来越平静,不过这才更可怕。

赵文一路上确实在平复心情,经过反思,她觉得自己不该对这个委托人报以如此大的敌意。他们之间可能完全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在这十六年内,她和田抽也并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而田抽也从未和其他女性产生过哪怕一丝难以捉摸的关系。

这是赵文最后的救命稻草。

于是她告诉自己,即使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也要努力保持平静。而且,救命稻草这个词,显得过于丧失尊严和理性,它让这十六年的时光显得可笑,绝对不能这么想。

“其实田抽这个人,眼里压根就没有什么男人女人之分,”阉林试图劝解一下赵文,“他的世界其实很,嗯,幼稚。”

赵文笑了,的确,田抽这个人幼稚得要死。

“到了。”阉林开口道。

二人下车上楼,一气呵成。期间阉林打算讲讲田抽“要有光”的故事,活跃下气氛,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对于田抽来说,这种事不算稀奇。

来到五楼,二人站在501门前,阉林看了一眼赵文,以征求同意。赵文想了想,慎重地点点头。

“叮咚”一声门铃,五层有了光,然而门内并没有任何反应。阉林一鼓作气,连按三下,还是没反应。

阉林转头问赵文:“你试试?”

赵文心想,我试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结果她还是试了一下,当然,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脚步声,还不只一个人。不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外套羽绒服的人上前,后面跟着一男一女。

不需要田抽出马,谁都能推理得出,这是个中介带着看房子的。

阉林和赵文有点尴尬,那三个人看到他俩,也有点尴尬。随后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三个人停在了同一层。

好在最最尴尬的事没有发生,他们站在了502门前。

阉林和赵文二人四目对视,彼此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502号,今天来的那人,不就是住502吗?

“大哥大姐,咱们先把鞋套套上。”中介小哥拿出鞋套递给二人,然后掏出钥匙打开502的房门,继续说道:“这套房子户型周正,房主一直在出租,结果几个租客都不靠谱,没住多久就要退租,房主挺头疼的,这不昨天才找到我们,说干脆卖了得了,您二位是第一个看这房的。”

“听说这块是海淀实验的学区房啊。”女子开口,显然她对此十分关心。

“这个……”中介警觉地看了一眼阉林和赵文,说道:“现在不让提学区这些了,来二位赶紧先进屋吧,咱一边看房一边细聊。”

说罢他引二人进门,自己殿后,对阉林和赵文陪了个笑脸,二人也笑了笑回应。

“咔哒”一声,房门关闭,赵文开口道:“这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阉林也是一脸困惑,世界变化太快了。他想了想说道,“也许是因为遭窃,那哥们儿心灰意冷,退租回老家了?不过这事也不能赖房子风水不好吧?”

另一面,501迟迟不开门,阉林趴在门上听了许久,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于是事情陷入僵局,二人大眼瞪小眼,毫无办法。阉林拿出手机拨了田抽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算了,回去吧。”赵文说道。

阉林正巴不得呢,立马点头往楼下走。

然而又一个上楼的脚步声出现,这次是一个人。二人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等待脚步声的主人出现。

很快,一个人影出现在楼道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