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悬疑必读书(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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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夏默在超市的收银台前付了现金,并带走接下来一周的食物。收银员的神色冷淡,撕下一张小票递给夏默。比起那些热情周到满脸堆笑的服务,夏默更愿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没有理会电话铃声,任其自然安静。微弱的月色下他在一个立着公用电话亭的路口转弯——那个破旧的公用电话应该早就是堆废旧塑料了——走进没有灯光的小区里。夏默现在有点喜欢自己住的这个地方了,尽管这里荒凉冷漠,却很适合他这样的人。

有时候夏默觉得,自己并没有真的活着。

也许我在一年前的那个时刻就已经死了,他沿着黑暗的楼梯这样想,现在的一切只是我在另一个世界的梦境。

夏默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在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一刻,忽然停了下来,脑中一些奇怪的信号在闪烁。警察的职业病,他对自己说,要戒掉这些习惯。

尽管如此,他的双腿还是不自觉地带着他向上多爬了一层楼,他走到楼上的那间房子门口,柳生告诉他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但他还是几乎本能地抬手敲了敲。

回应他的是再次响起的电话铃声。

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看来这个号码背后的人今晚是执意要找到他。知道他电话的人不多,夏默在接起来之前就猜到了那个声音。

“我就知道是你。”在对方说话以后,夏默这样回答。

“你没有存过我的号码?”何诗宜的语气中带着呼之欲出的不解和失落。

“我为什么要存?”

何诗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电话那边的她显然很着急,“出状况了。”

对话中止了几秒钟,何诗宜似乎意识到这是夏默示意她说下去的方式,“我们发现了另一具尸体,是完全相同的作案手法。”

“但是……”这次夏默给了何诗宜一个转折的空间,“但是根据报案人提供的信息,死者在一天前还跟他通过电话,也就是说,死者的遇害时间发生在24个小时之内,而在那个时间,我们的嫌疑人正关在刑侦队里。”

“但是……”

“还有什么但是?”

“但是你们却在这有限的24小时内,紧锣密鼓地接受了电视采访,通报案情,并且对着镜头傻笑。”

“你说这个呀,”何诗宜叹了口气,“别提了,现在队里都炸了,他们当时还让我出镜呢,幸亏我没去,丢死人了。”

夏默没有说话。

“我需要你的帮助。”何诗宜说。

夏默依然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义务,”何诗宜说,“我也没有任何权力要求你继续参与调查,但我希望你能回来。”

“我找不到回去的理由。”夏默说。

“你要放弃我了吗?”何诗宜似乎觉得话有不妥,补充道,“我是指我们。”

“我不能放弃吗?”

“你当然可以,”何诗宜赌气地说,“反正一个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夏默没说话。

何诗宜继续说,“反正也杀不到你头上来,现在看来,凶手就是在找女人下手。”

夏默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样子,那是她在临死前倒在血泊中的画面。那个女人当时对夏默说——不要忘记我。

“如果你想放弃,那就放弃吧。”何诗宜说。

“是你送我回来的吧?”夏默问。

“什么?”

“我喝醉的时候,是你送我回家的吧。”

“你知不知道有多费力。”

“看来我欠你一个人情。”

深夜。

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骤起骤停,卷动着黄沙残叶,从一片荒漠飞向另一片荒漠。

偶有夜行的车辆经过这片寂静之地,但绝不会在此停留,轮胎碾过遍地碎石,氙气车灯如同划开夜色的拉链,这一切会在几秒钟内结束,车辆匆匆离去,一切重归黑暗。

方圆近千米,只有一处亮着灯光。

这家24小时的便利店里,循环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音乐声虽然很小,但足以让这里与外面的荒芜夜色隔绝开。身穿着亮黄色工作服的年轻店员无聊地坐在收银台后面翻看手机里下载的网络小说。夜班的工资是白天的三倍,这是他坐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尽管他也不明白,这家全国连锁的便利店,为什么会开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有人说这里是千山未来的重点开发区域,他不相信这样的说法。因为即使在阳光明媚的白天,放眼望去也看不到一点发展的迹象,他套用刚刚在小说里看到的句子——这里是遗忘之地。

他今晚所有的工作就是坚持不睡着。头顶的监控器在看着他,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了,没有人会来到这里。

但是今晚是个例外。

门口的自动感应装置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幻听,却看见那个人已经走了进来。他变得紧张,警惕地看着在货架间穿梭的人,在这个时间和这个地点,哪怕是一个看起来正常的顾客也是值得怀疑的。

更别说眼前的这个人,完全算不上是正常的。

那人穿着一袭黑色的套装,卫衣上的帽子盖住了他的头。黑衣人戴着纯白色的口罩和手套,浑身上下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店员想起朋友借给他的那盘美国电影里黑帮抢劫便利店的桥段,枪口、现金和听起来特别过瘾的脏话。

美国电影给他的经验是,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劫匪,那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手忙脚乱地打开收银机了。但至少此刻他还是安全的,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眼睛依然时刻不离地跟随着货架间的黑色身影。

黑衣人的手上拿着一袋全麦面包、一桶五升的饮用水,这对店员来说是一个不错的信号,至少让他觉得对方像是一个普通的顾客。哪有那么多的抢劫犯,也许只是个路过的汽车司机,店员对自己说。

黑衣人向收银台的方向走来。

放在店员面前的,除了刚刚的全麦面包和饮用水,还有两听罐装啤酒和一卷透明胶带。两个人彼此都没有说话,店员拿过这些商品,用手持式条形码扫描器逐一扫过,装进塑料袋中,看了一眼机器上的数字,“二十九元,还需要其他东西吗?”

对方没有说话,店员注意到黑衣人在看着手表。

“请问……”

对方伸出一只手,被白手套包裹的手示意店员不要讲话。他的眼睛没有离开手表,便利店的空气变得沉默,只有监控器上闪烁的红灯告诉他时间仍在流动。

过了不知多久,但对于那个紧张的店员来说,时间已经足够漫长了,黑衣人终于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包口香糖递给了店员,扫描器在条形码上发出声响,“三十块零两毛。”

黑衣人递过来一张信用卡。

店员按下收银机上的按钮,一张白色的购物小票打印出来,店员将小票和信用卡还给黑衣人。对方接过信用卡,把购物小票留在收银台上,拿起塑料袋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店员看到那人在监控器前停顿了一下,并抬头看了一眼。

门口的感应装置发出“谢谢光临”的声音。

德彪西的《月光》又一遍从头播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