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悬疑必读书(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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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诗宜觉得夏默这个人不可理喻的一个表现就是,他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从不会事先说明,这让她不得不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对大人的行为发出疑问。

比如现在。

夏默不由分说地走到何诗宜的办公桌前,“密码。”他说,在何诗宜来不及多想就本能地报出了自己的电脑密码后,他看到夏默正在网上搜索蔡星河的除烟喷雾广告。

“你看这个干什么?”

夏默没有回答,他的眼神放光,牢牢地抓着屏幕。

屏幕上的蔡星河,正在为身上的烟味困扰着,他坐在汽车上,汽车停在车库里。何诗宜已经看过很多次这个广告了,她知道下一个画面就是那瓶除烟喷雾的特写。

“我们在蔡星河的家里,有没有看过一个这样子的车库?”夏默这句话既像是在问何诗宜,也像是在问自己。

“反正我每次去都把车停在外面,不过……”

“不过那是一栋别墅,”夏默接过话,“那里有很多我们没有进去的地方,包括车库。”

“你的意思是……”

“你们猜我刚才看见了谁?”何诗宜的话被刚刚进来的一名刑警打断了,这个人的声音响亮,让人无法忽视。

“谁?”另一名刑警搭腔。

“一名回头客,”刚进来的刑警说,“我刚才去辖区派出所办事,看见了上次关在咱们这儿的那个人,那个仓库管理员,当时不都觉得他是凶杀案嫌疑人嘛,叫范……范什么来着。”

“范什么昌。”

“反正就是他。”

“他怎么又进去了?”

“据说是因为涉嫌盗窃,他管理那个夜总会的仓库,里面都是不便宜的洋酒,后来那夜总会就总被人投诉卖假酒,现在一查,说是他利用职务之便,把真酒和假酒给调包了。具体我也没问,这种事派出所就处理了,反正也到不了咱们这儿来。”

假酒,夏默听着旁边的谈话,脑中浮现出金沙夜总会酒柜上的苏格兰威士忌。

“他们怎么会怀疑到那个仓库管理员头上?”夏默问那个刚进来的刑警,“有什么证据吗?”

“我没有问那么多。”刑警诧异地看着夏默。

“告诉我那个派出所在哪儿。”

何诗宜拉上汽车手刹,和夏默两个人双双走进清平路派出所。派出所很小,夏默从范义昌的眼神中,看到他也认出了自己,因为那个眼神里除了诧异,还带着求助。

“如果偷酒的人不是你,”夏默随意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范义昌对面说,“那他们为什么会怀疑到你头上?”

“怎么回事,这人是谁?”范义昌对面正在做笔录的民警喊道,何诗宜见状匆忙上前对民警解释。她知道比起让夏默以正常的流程办事,还是安抚面前的民警更容易些。

“还有,这一次不许跟我玩什么认罪的戏码,”夏默想起范义昌在刑侦队里歇斯底里的场景,“你应该已经知道后悔了。”

“我知道,”范义昌点头,“我没有偷那些酒,但是我的仓库钥匙在第一次发现假酒的那天就丢了,后来还是找的专人开锁,他们怀疑我与人串通,因为能进入那个仓库的钥匙,只在我身上才有。”

“你知道钥匙丢在哪儿了吗?”

“我有怀疑过一些地方,但没有找到。”

“你怀疑把它丢在了江雪的家里,所以你才回去案发现场。”

范义昌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在江雪家的时候脱下过外套,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掉的。”

“是你主动脱的外套吗?”

范义昌的脸红了。

“我知道了。”夏默站起来,他似乎已经说完了,这才发现对面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张着嘴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夏默随口问了一句,却对答案根本不感兴趣,转身离开了派出所。

等到何诗宜打开车门后,夏默说,“走。”

“去哪里?”

“左岸花园。”

“又去?”何诗宜脑中浮现出蔡星河妻子的脸。

“去我们没去过的地方,”夏默说。

“那个车库?”

到达左岸花园门口,何诗宜意识到她已经不用再对保安出示证件了。他们驱车前行,驶过已经完全印在脑中的路线,按响了蔡星河家的门铃。

“你们怎么又来了?”门铃里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疲惫,“我答应你们的事已经做完了。”

“我们想去看看车库。”夏默说。

“车库?”

“是的,”夏默回想起沈凝说过的画面,扔掉的餐具和地毯,补充道,“保证不会进入房间,不会弄脏任何东西。”

门铃里陷入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门锁应声而开。

“走的时候把门关好,”女人说,“我要休息了。”

车库在房子的背面,如果不是屋主提前遥控开门,这扇门依然隐蔽在墙壁中间,这也是他们从来没有注意到的原因。里面阴暗潮湿,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夏默打开灯,看到能停下两辆汽车的空间里一片空旷,只有四面墙壁上的架子中摆放着一些常用的工具。

“我们要找什么?”何诗宜环顾四周,“这里连车都不见了。”

“找一包烟。”

“什么?”

夏默没有再回答,已经开始翻箱倒柜,声音在车库中回**着,何诗宜无奈也跟着寻找起来。

“找那些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夏默说。

“藏东西……”何诗宜喃喃自语。她很熟悉这件事,当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很会藏东西。她把志愿者带来的零食藏在叠好的衣服中间,将她的那条项链——虽然后来还是丢了,藏在自己的床褥下。她还喜欢把东西藏在床底,藏在柜子的缝隙处……

“找到了,”何诗宜手上拿着一包万宝路香烟、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一包吃剩的口香糖和一瓶除烟喷雾,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广告里出现的东西?”

“没错,”夏默说,“你觉不觉得这些东西有点熟悉?”

“他的信用卡,”何诗宜想到,“他在便利店里买的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游戏的主动权依然在对方手里。”

夏默陷入沉思,何诗宜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他,于是在静默中等待着。

“监控视频,”夏默对自己说,“他看着手表的时间、留下的购物小票、一包口香糖、最后的眼神……”

“我知道蔡星河在哪儿了。”

“真的吗?”何诗宜惊喜地说,虽然她很想现在就问夏默是怎么知道的,但显然更重要的是前往现场。

“我们现在就过去,你给队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带上法医。”

“你的意思是?”何诗宜当然知道带上法医的意思,她只是习惯性地发出疑问。

“没错,蔡星河已经死了。”

这座墙体斑驳的写字楼建于1970年,也就是陈万里出生的那年。

写字楼灰暗的走廊与楼梯间里丢弃的物品,昭示着这里也曾经是个热闹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个服装批发中心,只接待经销商不接散客的那种。写字楼里的每一间办公室都被当作仓库,堆放着年轻人喜欢的印花T恤牛仔裤和假AJ鞋,堆放着中年妇女的碎花长裙、胸罩和大码**。门口用简陋的广告牌写着“潮流服饰”或者“韩版流行”等字样。这些衣物将随着到访的经销商用手推车带走后,以十倍的价格挂在商场的橱窗后面。

现在这里仍然能看到一些过去的影子,只不过那些衣物更多的是被扔在了地上,破损的广告牌横在走廊中间。据说这座写字楼就快要拆掉了,千山的服装批发商早已像蚁群一样搬去另一个更大的据点。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座鬼楼,到处是与人有关的东西,却看不到有人留下的痕迹。

夜晚,写字楼漆黑一片,如果不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你很难发现其中的一扇窗户后面还亮着微弱的光。

陈万里坐在电脑显示器的对面,他已经尽量调低了显示器的亮度,但仍觉得惨白的光线令他的双眼不适。屏幕上是一张大合影,一个成年的短发女人站在中间,她表情坚毅,面露笑容。围在成年女人两边的是七八个年幼的儿童,他们的眼神或紧张或空洞,身后的大门上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简爱孤儿院”。

陈万里滑动鼠标,找到网页右上角的“爱心捐助”四个字,点击进去,页面缓慢地加载了一会儿,接着展开一个信息填写的表格,陈万里从来没有填写过这个表格,因为旁边还有另一个选项,他点击“匿名捐助”,大多数需要填写的个人信息都从页面上消失了,只留下一些免责声明。陈万里从来没有读过这篇冗长的声明,但他依然很清楚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毕竟从他读大学开始,一直在和类似的东西打交道。当你同意免责声明以后,页面会自动跳转到网上银行的转账页面,也就是现在出现在陈万里眼前的页面。

他的手停在鼠标上,显示器的光芒幽幽闪烁,是这座建于1970年的写字楼上唯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