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懸疑必讀書(全4冊)

十八

字體:16+-

重拾郭公鎮壽宴的線索,是在尋找杜樹鬆未果之後。依照風雷歌舞團團長的描述,當日出現的神秘人並非杜樹鬆。陳家堡村,看護祠堂的一位老者向肖荃反映,當日那位戴墨鏡的年輕人,他對他也有些印象。

老者道:“他身邊還有個姑娘,打著陽傘,很時髦,兩人挽手來祠堂邊玩,那時候海棠花剛開,姑娘折了一枝照相,站在石獅子旁邊。姑娘問我,可以進去看看嗎?我說這裏不對遊客開放。過了會兒,那年輕人去戲台那邊了,姑娘留在這邊吃涼糕。那天,這邊有好多小生意。姑娘邊吃還邊打電話,嘰裏咕嚕的,聽起來像是外國話。”

“年輕人是什麽時候回到的姑娘身邊?”

“有好一會兒吧。我聽見那姑娘抱怨一句,說去了那麽久。那年輕人笑著在姑娘臉上蜜了一下。”老者指了指臉頰。

“還聽見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後來就溜達著走了。”

“朝哪個方向?”

“沒太注意,應該是去滄海家了吧。”

肖荃決定登門去事主家拜訪。事主陳滄海是個搞外貿的商人,在新津人脈很廣。肖荃敲開了別墅門。陳滄海並不在家,家中隻有老母和妻子。

陳妻道:“親戚裏倒沒有你說的這兩個人,很可能是外來客,那天來了太多人,有一多半連我們自己都不認識。”

“陳總和富通物流公司有來往嗎?”

“不知道啊,我一個女人家,哪裏懂外邊的事兒。”

肖荃想了想,又問:“賓客名單還留著嗎?”

“應該留著。要不去問問四叔吧,那天,招待賓客的事兒都是他操辦。”

“那就麻煩了。”

陳妻帶肖荃去四叔家。肖荃一見,是那天招待他和芮智去吃飯的精明人,隻是,眼神陌生了許多,不再那麽曲意逢迎。

肖荃說明了情況,男人臉上雖是笑嗬嗬的,卻委婉拒絕道:“這些事兒,我也不太了解,您還是找滄海聊吧。”

閻王好惹,小鬼難纏。看來,肖荃必須給陳滄海打個電話。電話撥通,陳滄海恰好回村,一望,有輛高大的悍馬飛馳而來。肖荃掛了電話等待。

車停在四叔家門口,陳滄海探頭一望,又一打量:“記起來了,查案子的。”然後又望向四叔,道:“沒說什麽吧?”

四叔一臉諂媚的笑,“我哪敢摻和你的事兒。”

“沒有就好。”

陳滄海帶肖荃返回了家。他先去洗漱,大概過了半小時,才白嫩嫩出現。

“是什麽案子?”陳滄海邊切雪茄邊問。

“殺人案。”

“哦?”陳滄海瀟灑地坐在主人的位置,點燃了雪茄,“和我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來是想找點兒線索。”

隨後,肖荃說明了情況。陳滄海噴著煙霧,聽得津津有味。

“居然有這種事兒。”

“不知道陳總和富通物流有沒有生意上的來往?”

“那倒沒有。”

“那就是說,當天賓客中沒有這家公司的人了?”

“這種小公司,我是不屑打交道的。”陳滄海彈掉雪茄灰。

肖荃又道:“據我所知,富通物流掛靠在新煤集團。”

“是嗎?這倒沒聽說。新煤集團當天來的人倒不少,包括鄭幹洲鄭總,這你是知道的。”

“嗯。當天的賓客都是陳總親自請的嗎?”

“當然。不過,有些賓客是帶家屬和司機來的,要把所有人都認全,我也沒把握。”

“理解。您看這樣可以嗎?當天的賓客名單提供給我,我捋一捋。”

“可以。”陳滄海爽快答應,又道,“但最好別透露是我提供的,都是場麵上的,讓你們一查,麵子上下不來,以後我也難動彈。”

“陳總大可放心,大動幹戈打草驚蛇,也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那就好。”

名單找到,一查,賓客足有上百人。不過,客人的職業身份、官位職稱都做了詳細標注,這為篩查工作提供了方便。另外一個過濾項,是集中於篩查新津來的賓客,其次是重點篩查與富通物流有關的人,包括新煤集團的人。最終篩選出五個嫌疑對象。不過,符合神秘人特征的極少,再一細查,全部都做了否定。

如果神秘人沒出現在名單上,那他極有可能是賓客家屬或是司機,但進一步的篩查工作很可能觸動敏感者的神經。當日去的賓客中,不是這個局的“長”,就是那個公司的“總”。若是去調查,是能預見的費力不討好。領導們要端架子,調查之前,衙門口獅子要先摸好,去了,還不一定能見到人。調查力度若大一些,少不了要賠禮道歉。

“總”們也端架子,但不是官架子,官架子是“權力”喂出來的,“總”們的架子是“金錢”堆出來的,舉手投足都是“錢”味兒。新津有錢人以前是土豪,但現在逐步國際化,有了新氣息,靠材質提高身價,皮爾卡丹、萬寶龍、老人頭、阿瑪尼,從手指武裝到腳趾。年輕點兒的要噴伯百利,年長點兒的要掛塊密宗開光過的蜜蠟,一律是看起來勾人食欲的品相。肖荃不懂這些表麵的堆砌,但窮酸久了,人會矮一截。他雖人高馬大,但這些人居高臨下的目光,還是會壓他一頭。一旦與之握手打起交道,頭發絲兒都會有隱痛。

即使有這麽多障礙,肖荃還是開始了深入調查,但遭遇頗多微詞。覆水難收,調查不免驚動政商兩麵,加上八卦媒體渲染,峪田焦屍案竟直接和新煤集團掛上了關係。有官媒為新媒集團辟謠,提醒民眾不要人雲亦雲。

很多天過去,神秘人的身影竟難以捕捉。難度越大,更證明著嫌疑人的謹小慎微。肖荃再次給舉辦壽宴的事主打電話。

“陳總,又要麻煩您了。”

陳滄海正在三亞泡海水浴,左擁右抱,鶯鶯燕燕。近些年,生意興隆,人脈順暢,為老母舉辦壽宴,實是為自己添喜,但肖荃給他添了堵。

“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哪,老肖。”

“還不是案子給鬧得嘛,您多擔待。”雖是隔著電話,但還是覥著臉。與人打交道,表演成分要添加,嘴巴肌肉的緊張程度要配合表演的可信度。

“你可算耗上我了。禮金單讓你拿走了,新津賓客的聯係方式,你也搞去了。朋友們讓你調查完,一個個焦心巴火來質問我,搞得我這頭兒雞飛狗跳!說吧,這次還要從我這兒搶走點兒啥?”

“不敢說搶,就是問問,辦壽宴當天,是不是拍攝了錄像?”那天,肖荃看到有攝像機在人群中晃**。攝像機若是捕捉到“神秘人”身影,起碼可以大幅縮減工作量。

陳滄海一聽肖荃要錄像,馬上道:“這是私人錄像,不方便給你吧。給你也沒用,拍的都是我們這些孝子賢孫給老太太拜壽,沒拍到賓客。”

“那萬一有鏡頭掃到賓客了呢?”

“你不是把賓客名單查個遍嘛,不也沒查到啥?媽呀,風真大……”那邊聽筒裏傳來呼呼的風聲。

肖荃聽不清,但陳滄海還在說。肖荃“哎哎”地應著。

“……對不對啊,老肖?”

肖荃就聽到這句。

“您說的都對,陳總。那拜壽錄像,我什麽時候去拿?”

陳滄海暴跳如雷:“合著我說這麽半天,你一句也沒聽進去啊。”

“風實在是大……”

“你這樣搞,把我搞得特別被動,你懂吧,肖隊長?一開始,還覺得你這人認真負責,是能結交的朋友,現在一看,你就是頭牛,死鑽牛角尖!”

“牛也鑽不了牛角尖啊。”肖荃用玩笑話舒緩著緊張。

“反正我這兒能幫的已經是到頭了,想要視頻,你自己去找,我不操這個心,你看誰能給你!”

“視頻是在令堂那兒嗎?”

那邊“嘟”一聲切斷了電話。

“陳總?喂……”

肖荃不死心,又去了陳滄海家。陳滄海家人說,那份錄像還未製作完畢,在一個叫“美美”的婚紗影樓那裏。

肖荃去了影樓,影樓工作人員說,片子外包給了別家,他們隻管拿成片。

“能把聯係方式給我嗎?”

“人在北京。”工作人員一副高傲模樣。

“做個錄像,送那麽遠?”

“要做的專業,就得找北京的啊。陳總花五萬要求有電影質感,我們得對得起這些花費。”

“一個破拜壽的片子,有什麽可製作的?”肖荃咬牙切齒。

“誰讓人家有錢任性。”

“你把製作方聯係方式給我!”

“不太好吧。”工作人員看到瞪圓的眼珠子,隻能給了。

肖荃強行獲得一個聯係方式,離開了影樓。他馬上通知小戴去北京拿素材。小戴唯唯諾諾。

“肖頭兒,值當嗎?”

“想讓我踢你屁股,是吧?”

小戴忙網購一張車票,奔北京去了。好在有高鐵,五個小時去,五個小時後回。

肖荃眼皮不眨地過了一遍素材,未發現他預想到的可疑身影。人心隔肚皮,難道歌舞團團長因對警察有偏見,故意說謊戲弄他?

“人心隔肚皮……”他不停喃喃自語。忽而,腦海中冒出一個名字。在新津賓客名單中,他“先入為主”,首先排除掉的走訪對象就是他。在那些端架子的老板當中,他是實幹家,勤勉謙虛,兢兢業業,去年還當選為新津多管局局長,橫跨政商兩界,可謂正當紅。那日,他主動讓陳滄海安排了飯食,難道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個名字就是鄭幹洲。

肖荃猶豫要不要去走訪。為那一頓飯,著實難登新煤集團大門,“恩將仇報”似的。又因那一頓飯,不得不懷疑鄭幹洲“此地無銀”。簡直進退兩難。

尤胖子直斥肖荃“小題大做”。

“那歌舞團團長上下兩片嘴隨便一吧嗒,你還就信了。人家陳滄海老母親過壽,你倒是搞得天翻地覆,把新津有頭有臉的給查個遍。知道的能理解你肖荃是在查案,不知道的以為新津官商兩界鬧地震。這些人,誰沒個臉麵,你倒是老和尚撞鍾,一下是一下,不嫌動靜大!”

但肖荃還是決定去查。得體地走完程序,總要好於惡意猜測。去之前,先讓局領導做好鋪墊。很順利的是,鄭幹洲竟沒排斥,同意了肖荃的調查。

肖荃忙從領導那裏接過電話,說:“是這樣,鄭總,我們想確認一位二十至三十歲間的男青年。如果幫您開車的司機是符合這個年齡段的,或者那天陪同您的還有別人,我們找他們直接問問就可以,不妨礙您日常工作。”

“哦,你們想查司機老周啊,他往六十裏走的人,肯定不是你們想查的人了。”

“那天,就您和老周兩個人?”

“是啊。還有別的要問嗎?”

“……沒了。鄭總那天太客氣了……”

“沒關係,出了門互相照應嘛。”

“多有打擾。”

“不客氣。”

肖荃掛斷電話,失望滿懷。不是對調查的失望,是對自己的失望。或許那“神秘人”隻是個看熱鬧的路人,如何值得大動幹戈?

“店主東帶過了黃驃馬,不由得秦叔寶兩淚如麻……”他吼出一段西皮慢板,自顧憐的,也難排遣焦灼。他無力地坐在辦公桌邊,等待誰來拯救。

“肖頭兒……”小戴探頭站在門口,“有點兒小發現……”他也不敢保證是個發現。

“有話說,有屁放!”肖荃端了茶杯,“咕咚咕咚”,喝得山呼海嘯。

“去技術室,我指給你。”

肖荃放下茶杯,跟著小戴去了機房。

小戴一本正經說起自己的新發現,“你看,這些視頻編號,0023、0024、0025、0028、0029、0030,這一係列都是連續的,中間缺了0026、0027這兩段,我檢查了所有視頻,就這兩段缺了,其他視頻編號都是連續的。”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會不會有人故意刪除視頻,而嫌疑人就在這兩段視頻中?”

“你確定攝像機正常拍攝,編號是連續生成的?”

“一般情況下都是連續的,除非拍攝的時候,攝像師自己做了刪除。但我查看了0025、0028視頻,這兩段內容都是關於賓客的搖攝,在拍攝時間上間隔非常短。所以我猜測,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刪除?”

“先打個電話問問。”

“我問了北京那位搞剪輯的,他說素材不是他拍的,是他朋友,他朋友現在在馬爾代夫拍婚禮,暫時聯係不到。”

“一幫閑人,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都擱不下他們了,結個破婚,到處折騰!”

“肖頭兒,咱冷靜點兒,還有別的招。”小戴忽閃著眼睛,像大眼兒賊。

“說!”

“0025號視頻裏,有位客人拿手機掃了一下,說不定掃到了對麵的賓客……”

“嫌疑人的人毛到現在沒見著,你說這些管什麽用?”

“肖頭兒就愛打擊另辟蹊徑。”小戴揉著揉熬紅的眼。

“那你就試試,別浪費太多時間。”

小戴這才煥發出點兒神采,但試的結果並不如意,那位舉手機拍攝的賓客,並無拍到可疑之人。從馬爾代夫回來的攝影師稱,那段視頻是他自己刪的,因為逆光,畫麵效果不理想。

但肖荃並沒完全放棄對鄭幹洲的懷疑。凡事有頭有尾,他需要做些掐死他最後希望的調查,作為結束。

在一個夜色朦朧的晚上,他西裝革履,老板樣兒裝扮,敲開了一扇房門。

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五十多歲,目光探尋。

“你找誰?”

肖荃也在探尋,五十平方米的一間居室,撐爆了家什。

“哦,周哥住這裏吧?”周哥就是老周,鄭幹洲的司機。

“是啊。”女人撩起圍裙擦擦手上泡沫,她正洗衣服。

“人在嗎?”

“有事兒?”

“有點兒。”

“你們是朋友?”

“算是吧。”

女人稍微放鬆警惕。

“那進來坐會兒吧,應該也快回來了。”

肖荃進屋,看見裏屋一個校服後背。

“孩子上高中了吧?”

“高二。”

“這麽晚還用功?”

“過暑假就高三了,不用功不成啊。”

“周哥平時出差多嗎?”肖荃試探著問。

“多啊,基本是三天兩頭。”

“上次見周哥,還是在一壽禮上。”

“誰家的?”

“郭公鎮,陳總家的。”

“哦,沒聽他說過。”

“去的人都有回手禮,好大一份兒。”

女人愣一下。過日子的女人,那點東西,應該能看在眼裏。

肖荃繼續扯謊,“周哥沒往家拿?”

“誰知道,要不就是拿孩子奶奶那兒去了。”女人口氣裏有些許不平。

與此同時,一隻手,一個動作,肖荃安好了“局”。

電話鈴聲響起,肖荃接個電話。

“喂,好,好,我等周哥呢……那也行。”

電話掛斷。

“嫂子,我先走一步,周哥回來,你讓他到街口春梅飯店。”

“你直接打電話不就好了?”

“上次也是萍水相逢,我們呀,主要是想通過他和鄭總掛掛關係,沒別的。”

“啊啊。”女人露出理解而又鄙夷的笑容,這種人,她見多不怪。

肖荃輕鬆下樓,小戴在車上等他。

小戴豎起大拇指,“肖頭兒演技不錯。”

“竊聽設備都好使吧?”

“好使,洗衣服聲都聽得真真的。”小戴異常興奮。

兩人坐等老周回家。

深夜12點17分,老周開車回家,棗紅色座駕,顯然不是他的。在小區一眾停車位上,這輛車顯得十分英俊高大。

老周上樓,防盜門聲傳來。過了會兒,隻聽竊聽器裏傳來那對兒夫妻的談話。

“又來人蹭你的關係了。”

“來家裏了?”

“來了,說在春梅飯店等你。”

“不去,一個個給他們臉了。”

“說是在什麽陳總家的壽宴上認識的你。”

“哪個陳總?”

“說是郭公鎮。”

“我什麽時候去過?這幫人真會編瞎話。”

肖荃和小戴互看一眼。

“說人家編瞎話,沒準兒是你自己。不會拿了回手禮,又挪騰到你媽那兒去了吧。”

“成天和我唧唧咯咯這些,我媽也稀得要那點東西。鄭總去郭公那天,我在家呢,你忘了吧。”

“哪天?”

“就是去給兒子開家長會那天。”

“哦,就那天啊,敢情是冤枉你了。那人也太胡說八道了。”

“那天鄭總是跟羅律師還有菲菲一塊去的,菲菲開的車,她剛從澳大利亞回國。”

“好,好,我信你,還沒完了。”

“你這人,完全不過腦子。”

“那你還去春梅飯店嗎?”

“不去。”

“自從鄭總當上局長,你也跟著紅了。”

“咱就是開車的命,人家當局長,跟咱有啥關係。”

肖荃鬆一口氣。

“收吧。”

“不再聽聽了?”

“不聽了。”他看一眼車窗外,“今天月亮圓了不少。”

小戴笑道:“是心情圓不少吧。”

“圓意味馬上要缺,後麵不知道還有多少工作要做。”

翌日一早,小戴就查到羅律師的基本信息。羅律師名叫羅光佑,在昊天律師事務所掛牌,是鄭幹洲財務方麵的法律顧問,同時是鄭幹洲女兒鄭菲菲的男友。

“有照片嗎?”

“有。”

在昊天律師事務所的布告欄裏,小戴拍到了羅光佑的工作照,眉目幹淨,英氣逼人。

“好像在哪裏見過。”肖荃細細觀察。

“新津有個《法律講堂》節目,這家夥上過電視,挺能折騰的一個人……要去會會嗎?”小戴一臉鄭重其事。

“先觀察吧,看看動靜。”

“會和他們有關嗎?”

“希望有關係,但也希望……沒關係。”如果沒關係,鄭幹洲又為何撒謊?顯然可疑。

疑點不止於此。在峪田焦屍案案發前,羅光佑曾頻繁出入津會所。津會所幕後操控者即為鄭幹洲,商人官員多來此尋道。有人反映到,那幾日,鄭幹洲似乎對準女婿冷眼相待,甚至有人在衛生間看見他打過他一耳光。羅光佑反應奇怪,他不爭不吵,鞍前馬後,好像做了理虧的事兒。

“我認為老鄭很可能是不同意他和他女兒交往,這小子才像條狗一樣跑到會所黏著,纏著老鄭。”有人猜測。

幾乎與此同時,芮智在蘇岩的高中同學錄中發現一個人,叫羅明明,他曾和蘇岩談過戀愛。

一位高中同學反映說:“那會兒,羅明明家特別有錢,上學放學都是車接車送,還養了一身少爺脾氣,總有一圈人圍著他轉。他學習不好,老墊底,老師就安排他和蘇岩坐一桌。高二那年,他爸因為非法集資坐了牢,家裏狀況一下敗落。他沒辦法再當少爺,而且變得特別消沉,還經常跟人打架,差點被學校勸退。蘇岩對他一直不錯,他才沒滑坡那麽厲害。他開始追求蘇岩,蘇岩刺激他說,你考到年級前一百名,就在一起。羅明明當真,一下發奮起來。兩人最後都考得不錯。那年暑假,他們還一起去了旱海迷穀冒險,雖然說不上是那種十分矯情的生死盟約,但能一起完成那段艱難的徒步旅程,至少說,他們在情感上曾有過十分貼近的時候。他們後來分了,我們還都挺驚訝的。”

芮智對旱海迷穀一無所知,他去查閱,知道那是位於內蒙古的一段沙漠峽穀,很多徒步旅行者會去那兒冒險。穀中經常有山體滑坡,進山需有向導,否則很可能迷路,發生危險。冒險的情侶會在出口的石頭上刻下名字,山穀外有座喇嘛廟,去一趟等於被祝福一生。

蘇岩濃烈的過往,變本加厲刺激著芮智。“舊情複燃”的猜測如蜂毒,蟄得他百爪撓心。

隨後調查發現,羅光佑的曾用名即為羅明明。

這一發現令專案組振奮。但芮智卻沉默了。如果羅光佑是殺人同謀,蘇岩等同於為“舊愛”做了一敗塗地的犧牲。非是他的心理缺陷導致了過分猜忌,而是蘇岩對“舊愛”的癡狂剜掉了他對她的信任。由此證明,他不屬於婚姻,她更不屬於。至於三年的愛情,不過是美化二人關係的借口,洞穿實質的那一刻,它千瘡百孔,一無是處。決定結婚從一開始就是個可怕的錯誤。

即使他拆解得如此清楚,妒忌與悔恨還是讓他生出幹掉情敵的惡念。他看到了玉樹臨風的羅光佑在電視節目上侃侃而談,發了瘋似的毀掉了一台電視。那撫摸過蘇岩的手,經由蘇岩的身體傳導,令婚房裏一切都沾染上情敵的潮騷之氣。他厭惡這買來的牢籠,很想一把火燒掉,但還殘存一點理性。如果不是警察身份的掣肘,他甚至想直接去找情敵,像個粗俗的莽漢去揮拳頭。他需要更明確的證據。

羅光佑身上的零星疑點漸漸浮出。蘇岩失蹤前後的那段時間,他的出行記錄中包含一次新津飛西寧的航班,之後輾轉至成都,由成都飛西安,再由西安飛回新津。奇怪的是,西寧和成都區間,沒找到他的乘車記錄,而占裏恰位於這兩地之間。

另外,與蘇岩通話的神秘號碼是在街邊所購,雖未有羅光佑的入網登記,但出售該號碼的街區卻位於昊天律師事務所附近。很顯然,這絕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