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懸疑必讀書(全4冊)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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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鄭幹洲,肖荃也有了新的發現。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這位政商界的紅人竟履曆造假,身世不清。暫且不論這一點,針對他上次的撒謊行為,肖荃決定親自去接觸一次。

見麵地點,肖荃選在了鄭幹洲家,這是處於保全麵子不傷和氣的考慮。萬一判斷失誤,還有回旋餘地,最多當麵道歉。社會有階層,躍層挑刺,等於火中取栗。中國有句古話,小心駛得萬年船,應該不假。

肖荃隻一人前往,秘密地,像做賊。晚上十點,家裏的保姆、園丁已離開,隻有鄭氏夫妻二人。肖荃等老周將鄭幹洲送到門口,離去得幹幹淨淨,才按下門鈴。

開門的是鄭妻。鄭妻姓孟,叫孟清荷,他父親孟連貴即是前新津煤礦廠廠長,已仙逝數年。孟清荷早年在礦廠當會計,婚後沒幾年,就全職在家,當起家庭主婦。她是新津名媛,鳳擺尾,相夫教女,人人稱羨。丈夫鄭幹洲繼承丈人衣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個礦務通訊員,半入贅的女婿,簡直很有手段。當然,人們多將他的成功歸為“女人通道”,有人羨慕,有人妒恨。女兒鄭菲菲二十四五,冰雪聰慧,高中畢業即赴澳洲留學,修雙學位,剛剛畢業。六月,鄭氏夫妻還親赴澳洲,參加了女兒的畢業典禮。

這一家,“順”得令人發指。

孟清荷氣色不是一般女人可比,簡直不像近五十的人。廳堂上下,鮮亮得讓來客吃驚,無一處不規整,無一處不幹淨,無一處不精心設計。空氣裏的每一個分子都透露著高貴和體麵。原來這才是富人,肖荃心中感歎。

“他上樓換衣服,你坐一下。”鄭妻客氣道。

肖荃小心翼翼坐下,腳底如長了刺,搓皺了沙發下的小地毯。片刻後,鄭幹洲換了睡衣下樓,他富態、從容,發蠟打過的頭發蓬鬆出一塊,耷拉下來。他衝肖荃微笑:“來啦?”竟不是那種頤指氣使的做派。

肖荃忙站了起來,“您好,鄭總,我是……”偌大的廳堂像舞台,他如同念台詞。

“肖荃。”鄭幹洲點出了他的名字,“上次通過電話。”

“是,是……”台詞瞬間亂掉了。

“坐啊,別站著。”鄭幹洲看向妻子,“把上回老譚送的明前泡上。”

鄭妻去拿茶,身形飄逸。那會兒,她正練塑形瑜伽,身上還穿著寬鬆練功服。

“老鄭不抽煙,肺不好,肖隊長抽的話,隨意。”自稱“老鄭”的鄭幹洲推過了煙灰缸。

“不抽,不抽。”在外邊等的時候,肖荃已抽了不少,進門後,身上還掛著煙味。

鄭妻把茶拿來,泡上。

“我先上樓,你們聊。”鄭妻笑盈盈向樓上走去,心想,會是什麽事呢?鄭幹洲向來廉潔,應該沒犯事。看情形,大概是要托關係辦事。她沒多想,上樓泡她的花瓣浴。

肖荃看鄭妻消失,這才說:“我來想確認一件事,陳滄海陳總母親的壽宴,司機老周確實是同鄭總一起去的嗎?”

鄭幹洲微微一笑,道:“原來還是揪上次的事情。你找過老周了?”

“找了。”

“看來是我應付事了,害你親自來問。其實那天通電話,我正忙著,就隨便應付說,是和老周一塊去的。老周那天請假,說要去給兒子開家長會。陪我去的是羅律師,還有我女兒菲菲,年輕人貪玩,想看看鄉下風景,就一塊去了。你們說要找個二十到三十歲的年輕人,羅律師倒是年輕,但他是律師啊,能有什麽事?再說,羅律師和菲菲近段時間出國了。孩子剛出去玩兩天,總不能因為這事,立刻把他叫回國吧。是我圖省事啊,你們反倒查得仔細,哈哈……”一串爽朗的笑聲。

肖荃的疑慮像風中炊煙,撲散了一地。他捧起茶杯,湊在唇上,抿進去一點。太燙,舌頭又馬上撤回。

“那鄭總聽說過峪田的命案嗎?”肖荃試探著問。

“聽說了啊,現在媒體這麽發達,你沒工夫聽,也硬往你耳朵裏送啊。”鄭幹洲見肖荃把茶放下,又續上,隻續了三五滴,就快滿溢。

“案子比較嚴重,上頭命令下得死,所以查得也緊。隻是湊巧了,才查到鄭總您這兒,希望別介意。”這是肖荃反複演練過的“台詞”,一字不落。他很局促,恨不得馬上起身離開。

“沒事兒,沒事兒,你們也要走調查程序的嘛。再說這事也怪我,上次圖省事沒說明白。這下明白了,你也就踏踏實實把心放下。”

肖荃使勁盯鄭幹洲一眼,意圖盯出嫌疑人的目光,但那雙眼睛如此鬆散,溫和得如同老大哥一般,著實令他失望。

“那先這樣,我就不多坐了。太晚了,影響鄭總休息。”肖荃起身,逃一般向門口走去。門鎖機關不對,打不開,很尷尬。

鄭幹洲走過去,幫他把門打開。

肖荃突然問:“鄭總知道占裏嗎?”

鄭幹洲依然從容。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呢?”

“是貴州的一個地方。”

“哦,原來是個地名。”

“鄭總原籍哪裏?”肖荃又問。

鄭幹洲立刻明白肖荃的意思。

“看來肖隊長還是不死心哪,明天,我讓秘書調份檔案給你,可以吧?”

“但您的檔案信息比較模糊,原籍江西那邊也沒找到存檔,學校裏也沒有,您的檔案是在煤礦工作時才有。而且,您父母的信息也缺失了。我想冒犯地問一句,鄭總當年是因家庭變故離開的家鄉嗎?”

鄭幹洲的臉色突然變得冷冰冰。

“你們在調查我?”

“是例行調查。”肖荃強調。

“例行調查,會涉及查我的檔案?”鄭幹洲的語氣滲透出一絲強硬。

“鄭總願意解釋的話,肯定能解除我們對您的懷疑。”肖荃盡量表現得客氣。

“對於一個孤兒來講,吃百家飯,乞食街頭,遊**世界,吃土吃到肚子發脹,這樣的過去,你願意要嗎?你七幾年生人?”

“七一年。”

“所以,你不會理解那個年代。檔案裏呈現的是自尊。”

“謝謝鄭總的解釋,今天問這些,沒冒犯的意思……”肖荃不停地道歉,說了什麽,之後全忘記了。他頭腦發脹,如墜雲霧,隻記得鄭幹洲拍了拍他的肩膀,像被老虎搭了一下。

要解除對鄭幹洲的懷疑嗎?可是那次通電話,他確實是撒了謊的。還有他模糊不清的身世,難道真是如他所講?精明的鄭幹洲行走官商兩界,練就講故事的本領,不也有可能嗎?

經偵小組隨後也介入調查,挖掘富通物流公司轉賬給蘇岩的真相,然而財務不知使用了何種魔術棒,竟給了這筆錢一個“饋贈”的名目,名義為,用以支持蘇岩的社會調查。

吸納罪惡的修羅道場,人人費盡心機,去扮演無形的鬼、罪孽的妖、嗜血的獸、陰陽的人。盤根錯節的網上,寄居著條條掙紮的靈魂。

焦慮相互感染,肖荃和芮智醉在一處。兩人坐在樓頂,望盡城市燈火,借由夜風打理思緒,但前景晦明不定,如頭頂閃爍的星。

芮智絕望地想到,蘇岩必死無疑。他早已無淚。茫茫虛空裏,散落天神的歎息。他被命運之神抽空肋骨,彎折出一個驚人的弧度,進而撲倒,匍匐著前行。他要跪著去找回蘇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