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
我被警察開車帶去了“酷迪寵物狗店”,總用時大概是四十二分鍾。
調取了寵物店的監控,看見昨晚八點十二分,啞巴牽著一隻狼狗進店。一開始用手跟店員比畫,後來在櫃台處寫清來意:想給狗做個檢查。字條還保留著,字跡娟秀。
啞巴離店時還抱了狼狗,店主跟我說,看啞巴的舉動,及狗跟主人的互動,他是真的愛狗之人。讓店主印象深刻的是,啞巴似乎不愁錢,清洗和檢查的服務,他都示意用最好的,走的時候還寫字囑咐喂養的食物也要用最貴的。“很闊綽,不像是穿那樣衣服的人會做的事。”啞巴當天穿一件泛黃短袖,右肩膀處因為挑擔磨蹭,破了個小口。他離店的時間是九點零二分。
我問寄養一隻狗在這裏要多少錢?店主說,所有費用加起來是一千一百塊,之前警察問詢的時候已經說了,收費單也寫得清清楚楚。
“你店裏都是小型犬,這隻大狼狗的籠子都生鏽了,完全不像是賣大型犬的店,也沒有人會來寵物店買這樣一隻普通大狼狗吧,收一千塊,還用貴的狗糧,按狗的食量,估計最多能養半個月吧,到時你們怎麽處理這隻狗?”我問。
店主看向店員,說,“這隻狗之後有沒有找到領養人,是我們自己的事吧。到時沒人買,我們就接著養唄。”
這怎麽看都是穩賠不賺的生意。我環顧了店麵,發現剛才主要看櫃台一的視頻,櫃台二的監控店主並沒有調出來給我們看,那裏放著一台驗鈔機,我懷疑啞巴常理多付了他們錢,否則難以解釋這麽一家賣寵物犬的店會收養一隻格格不入的大狼狗。
“那個櫃台的監控麻煩你也調出來給我們看下。”
“那位顧客主要在這個櫃台活動。”店主說。
“讓你調就調。”一位警察喝道。
“好吧,我們給這位顧客的大狼狗做了清理和檢查,還打了針,因為我看他比較隨便,這些服務就都用最貴的,價格收得虛高,總共一千一百塊,他也不過問,直接掏現金付賬。那個賬單不包括寄養費。後來他示意要將狗寄養在這裏,我想沒有人會來寵物店買這樣一隻土狼狗,就說我們不收這種狗,他在紙上寫,我給你們一萬,可以將這隻狗放在這裏養嗎?它很溫順,如果有人來問詢價格,就便宜賣給對方,隻要是稱職的主人就好。所以我才答應將這隻狗放在店內,從倉庫內找了這個舊鐵籠。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對錢隨意的人,我隱瞞這事,是覺得他既然是你們警方的嫌疑人,會不會錢不幹淨,要我把這些錢上繳。”店主解釋。
花了一萬多塊安置一隻狗,這真的出乎我意料。周昊說用狗製造不在場證明,不在場證明完全可以用其他辦法辦到,沒必要為此花掉這麽多錢。啞巴為什麽有這麽多錢,他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再調查常理離店後的行蹤,根據店麵外及步行街監控,看到他去了一家酒樓吃晚餐,我們進去調查,看酒樓的菜單價格都不便宜,實在不像一個挑山夫會選擇的地方。那個時間吃飯的人已經很少,他一人坐靠窗桌,點了滿滿一桌菜,慢條斯理地吃,吃完離店是十點十二分。
這時大象打電話給我,讓我回去的時候,將啞巴的狗順便帶上,他沒說理由。
我們再去店裏,跟店主說要帶走這隻狗,店主表情像是卸下重擔,口中卻說一堆不好交代之類的話。狗果然溫順,牽出來,對我搖尾,看起來很雀躍,估計是自由慣了,受不了囚禁的日子。
【周昊】
讓周昊感到奇怪的是,挑山夫對啞巴常理的評價普遍不好,認為他怪癖、陰險,有人還做出“變態”的評價,“單身,正值壯年,像和尚一樣,每天跟一隻狗在一起,一定是心理出了問題。”周昊還了解到,那些看不慣啞巴的挑山夫,有一次三個人聯合起來打他,被啞巴反擊。後來他們集體孤立他,這也是他們在口供中指出他可疑的原因。“來路不明,一個人住在死人屋裏,你們查查他,說不定身上有命案,才逃到這裏隱居的。”
死人屋,是因為啞巴住的那間出租屋曾經發生過殺人案。年代已經久遠,周昊打電話向房東證實,房東說,凶案發生後,屋子租不出去,四年前啞巴便宜租下這間房子,“從來不拖欠房租,一開始我上門拿,後來他一次性付我年租。”
有一個挑山夫對他不近女色有異議,去年夏天他想跟啞巴套近乎,去他住處找他,敲門沒人應。當時是晚上八九點,他認為那時啞巴一定去嫖了。
反而是山上跟啞巴打交道的商戶,對啞巴的評價都很好。認為他不討價還價,做事靠譜,夏天山上需要冰塊,他們都找他。“別的挑山工偷懶,慢,為了省力,冰塊都比較小,啞巴很快,上山的時候,冰塊幾乎沒化,方方正正的。價錢還比其他挑山工便宜,因此很多挑山工都排斥他。”
下午周昊查過啞巴身份證上的地址,出生地是湖北孝感市,那個村如今荒廢,問啞巴的父母親人,啞巴表示自己父母已經都去世,親人出外打工,也都沒有來往。去網上查啞巴的身份資料,並沒有查到什麽。向商戶問啞巴什麽時候來這裏的,有人說六年前就看過他了。他的狗呢?好像是三四年前養的,狗像主人,也不怎麽叫喚,追隨著他上山下山。
“他字寫得非常好看,我這個招牌還是托他幫忙寫的呢。”一位商戶向周昊說。
問受害少年的事,沒有得到有用信息。提及啞巴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商戶都認為不太可能,“對一隻狗都那麽好,不太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期間大象打電話過來,周昊向大象複述了他獲取的信息。
【大象】
大象是跟兩位警察去啞巴出租屋的。
啞巴常理住的地方,周圍是一片廢棄工廠區,平房,之前租給工人,後來工廠倒閉,住的人驟減。他住一樓,房間黑著,大象去敲門,沒人應答。打開手電往窗裏照,房間格局一眼看穿。
一位警察將門撬開,進屋,開燈。味道正常。再聞,不太正常,一個壯漢住在一間三十平米的屋子裏,居然沒有生活氣息?一位單身漢的生活氣息是,腳臭味、汗酸味、尿騷味、盒飯味、洗衣粉味、煙味和酒味。這些味道統統沒有,有也很淡,反而有一股灰塵味——不像是經常住的地方。
看房間物品,也很簡單,大象在房間走動,四處聞味。床擺放在牆角,與牆隔一條小縫,在那條小縫裏,大象聞到了一種味道,辛味、酸味,跟之前在醫院聞到的屍體身上附帶的不明味道很像,手電筒一照,味源來自於一小堆老鼠屎。大象頭皮發麻。
受害者的頭發和衣服上,附有這種味道。
再用手電筒往床底下照,下麵密密麻麻堆滿紙箱,紙箱有被老鼠啃噬的痕跡,大象直覺床底有老鼠,他讓兩位警察幫忙,將床拉開,並解釋道,自己非常害怕老鼠,然後站在椅子上。
兩位警察也有點害怕,小心翼翼地拉開床,沒拉多少,床底下環境一變動,竄出兩隻大黑老鼠。事後警察跟我說,當時大象站在椅子上嚇得臉色煞白,還喊出聲音。我相信他所說的。怕老鼠這事估計是大象的阿喀琉斯之踵。
直到一位警察將門打開,兩隻大老鼠躥出門外,大象才恢複常態。兩位警察再將床拉開,還發現一個陳年紙箱內有一窩蠕動的小老鼠,應該是剛才逃跑的兩隻老鼠生的崽。大象閉著眼睛不敢看,讓他們將裝有這窩鼠崽的紙箱拿到門外,用了大概有十分鍾才緩了過來,跟兩位警察道歉。他們覺得不可思議。
大象解釋,這房間的擺設,涼席下墊有電熱毯;棉被折疊還堆在床腳;桌上放有一副手套;電熱器的電源仍然插在插座裏;垃圾袋裏有一張食品優惠券,截止日期是三月十五號;窗外有條陰溝,滋生蚊蟲,但室內沒驅蚊器,等等這一切都表明,這間屋子很可能是冬天才住人,因此房間才遺留有這麽多冬天的痕跡。看到床縫有老鼠屎,認定床底有老鼠,讓警察將床拉開,也是為了佐證這一點,當小房間裏麵有老鼠,還在床底住了下來、生崽,說明它們認為這個房間安全。屋裏有狗的味道,但仍舊沒有對老鼠形成威脅,說明啞巴常理夏天不怎麽過來住。
“為了徹底坐實這一點,麻煩幫忙調取這間屋子兩年來的水電費單據。到時對比一下就一目了然了。”大象向警察說。
與此同時,他打電話給周昊,讓他問問關於啞巴是否有另外居所的傳言。有兩個說法,有人說啞巴夏天晚上經常在發廊過夜。有人說啞巴六年前就出現在這裏了,他可能在山上隱蔽處搭有住所。
大象打電話讓我將狗帶回來。
受害者身上附有老鼠屎味,可能生前遭遇囚禁。大象打電話再向法醫了解解剖情況,屍檢結果證實大象內心新增的假設——山腰樹林並非受害者被害現場。
檢驗死者肺中有較多水汽,非溺水,是生前處於飽含濕度的環境中。水汽的離子色譜經對比檢測,跟鳳凰山中湖水大致一樣。胃中沒有食物殘留,死前挨餓多天。
從周昊處獲悉,有些挑山夫在冬天會變作采冰人,將山中結凍大湖鑿出方正冰磚,運往山下冰庫囤,等夏天到來再送往山上賣給商戶。山上未通電前,一直維持這種傳統,通電之後,盛夏時,仍有商戶會向挑山夫買冰。商戶認為,啞巴挑冰利索,冰塊上山齊整。
大象先去冰庫,之後上山去案發現場。十點半才到山腳的管理處跟我們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