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的聲音(全3冊)

回憶中國公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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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主席談到,我們的母校在“一二八事件”被毀了,我們的同學如像失去了母親的孩子。對此,我亦深具同感。不過,在今天,不僅是我們的母校中國公學沒有了,大陸所有的大學,也都遭受到同樣的命運。有的學校被解散了,有的學校名字被取消了。這些學校的同學,也都受到我們同樣的遭遇。

關於中國公學的複校工作,我過去未能多所盡力,實在很慚愧。但是,我覺得我們的母校自有它光榮的曆史,不問我們的母校能否恢複,而它的曆史是不朽的。如像北京大學,雖然一度改了名稱,但對於它的曆史並沒有多大關係。我覺得,我們目前應做的工作,是發揚中國公學的曆史價值,確定我們母校在中國革命史上和中國教育史上的地位。

我在《四十自述》這本回憶錄裏,曾詳細敘述我在校的情形——我怎樣進了中國公學,後來又怎樣鬧風潮,以至同朱經農一些同學另外辦了一個新中國公學……,我寫這一段的曆史,很得力於趙健凡同學的幫助,因為他收集了好些我們在校裏出版的《競業旬報》。這上麵有很多我寫的文章和當時學校的動態的記載,有人認為我《四十自述》記這一段文字,對於中國公學的曆史很有幫助。

但我所寫的,都是民元以前的事情,而且也不完整。我想,在我們母校創辦人於右任先生的紀錄裏,在各位老師各位同學的記憶裏,一定有很多的寶貴的資料。像姚烈士為校務犧牲性命,像王雲五先生當時的“小辮子”……都可以寫成很有價值、很有趣味的掌故,把它匯集起來編成為我們母校的《校史》,作為永垂不朽的曆史紀念。這對於中華民國的產生經過和中國教育製度的沿革,都將是很有價值的文獻。

談到中國公學和中國革命的關係,這實在有深厚的淵源。中國公學的創辦,在表麵上是因為一部分留日學生反對日本政府取締留學生的規定,大家回到上海,自動的舉辦本校,但實際上,這批留學生都是革命黨人。教員中有於右任先生、馬君武先生……,這都是當時革命的中堅分子;同學中,大部分都參加了革命工作,如像但懋辛、熊克武……以及參加黃花崗之役的饒輔廷烈士,都是當時的同學。我當年年紀很輕,是同學中的“子供”(注:日語小孩之意),還留著一條辮子,不夠革命,同學們認為我年歲小,也不強求我革命,大家都鼓勵我做學問,但我卻時常為學校的刊物寫文章;同時,多少也為革命盡點微勞。我當時英語比較還好,記得有天夜晚已經就寢,同學們將我喊起來,要我到海關辦交涉,因為有位留日的女學生從日本回國,為革命黨運送武器,箱子藏有大批的手槍、炸彈,被海關扣下來,我便冒險的前去交涉,但後來實在無法可想,隻好不談東西,將人營救出來作罷。可見當時的中國公學,實在便是革命的機關。一般師生多是革命黨人。這對於中華民國的開國革命,實在有不少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