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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最初發表於1928年10月10日《小說月報》第19卷第10號。
朱自清先生兒女眾多,家累沉重。為此,他早年曾深以為苦。他也許算不上兒女心很重的人,但他和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熱愛自己的家庭,熱愛自己的孩子。這篇文章作於1928年6月,表達了作者在教育孩子問題上深刻的反省和自責,流露出作為父親對孩子的摯愛之情和對子女的責任感,表達出一個父親對兒女深摯的情感,就如文章結尾所說:“我隻希望如我所想的,從此好好地做一回父親。”
文章開頭“我現在已是五個兒女的父親了”,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奠定了全文的基調,總領全文。
我現在已是五個兒女的父親了。想起聖陶喜歡用的“蝸牛背了殼”的比喻,便覺得不自在。新近一位親戚嘲笑我說,“要剝層皮呢!”更有些悚然了。十年前剛結婚的時候,在胡適之先生的《藏暉室劄記》裏,見過一條,說世界上有許多偉大的人物是不結婚的;文中並引培根的話,“有妻子者,其命定矣。”當時確吃了一驚,仿佛夢醒一般;但是家裏已是不由分說給娶了媳婦,又有甚麽可說?現在是一個媳婦,跟著來了五個孩子;兩個肩頭上,加上這麽重一副擔子,真不知怎樣走才好。“命定”是不用說了;從孩子們那一麵說,他們該怎樣長大,也正是可以憂慮的事。我是個徹頭徹尾自私的人,做丈夫已是勉強,做父親更是不成。自然,“子孫崇拜”,“兒童本位”的哲理或倫理,我也有些知道;既做著父親,閉了眼抹殺孩子們的權利,知道是不行的。可惜這隻是理論,實際上我是仍舊按照古老的傳統,在野蠻地對付著,和普通的父親一樣。近來差不多是中年的人了,才漸漸覺得自己的殘酷;想著孩子們受過的體罰和叱責,始終不能辯解——像撫摩著舊創痕那樣,我的心酸溜溜的。有一回,讀了有島武郎《與幼小者》的譯文,對了那種偉大的,沉摯的態度,我竟流下淚來了。去年父親來信,問起阿九,那時阿九還在白馬湖呢;信上說,“我沒有耽誤你,你也不要耽誤他才好。”我為這句話哭了一場;我為什麽不像父親的仁慈?我不該忘記,父親怎樣待我們來著!人性許真是二元的,我是這樣地矛盾;我的心像鍾擺似的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