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中的日本

第六章 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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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外國遊客都會注意到,殷勤而鄭重的禮貌是日本人的顯著特征。如果禮貌隻是害怕有損良好的風度,那它就是不值一提的品德了。與此相反,真正的禮貌應是對他人的情感報以同情關注的外在表現。它還意味著對正當事物給予相應的尊重,從而也就意味著對社會地位的相應的尊重。因為社會地位所表現的不僅是金錢權勢的差別,而是實際價值上本來就有的差別。

禮的最高形態近似於仁愛。我們可以虔誠地說:“禮是寬容而慈悲,禮不嫉妒,不誇耀,不驕傲,不無禮,不謀私,不憤怒,不記仇。”迪安教授在論及人性的六大要素中,給予禮一個極高的地位,把它作為社交的最成熟的果實,這再正常不過了。

雖然我這樣地推崇禮,但我決不會將它置於美德之首的位置。如果對它分析一下,就會發現禮是與處於更高位置的其他美德互相聯係的。有什麽美德能夠孤立地存在呢?禮被讚頌為特別適合武士的美德,並且被人提高到超過它所應得的高度尊崇,因此也就出現了禮的冒名頂替的假貨。孔子也曾經反複教誨說,聲音非音樂,虛禮非禮。

當禮被提高為社交所不可或缺的條件時,為了培養青少年正確的社交態度,製定出一套詳細的禮節體係是理所當然的結果。與人搭話時怎麽鞠躬,怎麽走路和落座,都應該盡心去學。餐桌禮儀竟發展成為一門學問,倒茶喝茶也被提高成一種儀式。有教養的人理所當然地要精通這些禮節。維布倫先生在他那有趣的書中說禮儀就是“休閑階級生活的產物和象征”,這很貼切。

我聽到過歐洲人對我們這些細致的禮節的輕蔑的批評。他們說它過多地占去了我們的思想空間,因此嚴格遵守它實在是太可笑了。我承認在禮儀中有些規定是不必要的枝節。不過,比起西方追求的不斷變化的時尚來說,哪個更可笑呢?這個問題我還沒弄得特別明白。即使是時尚,我也不認為它隻是見異思遷的虛榮。相反,我把它看作人們內心對美的無限的追求。況且,我並不認為細致的禮節毫無作用。它是長期的實踐結果所證明的,是取得某種最佳社會效果的最佳方法。如果做什麽事,必然有做這件事的最佳方法,而這最佳方法應該既是最經濟的又是最優雅的。斯賓塞先生對優雅的定義是:最經濟的動作方式。茶道的儀式規定了茶碗、茶勺、茶巾等的特定使用方式,初學者免不了覺得枯燥乏味。但他立刻就會發現,這套規定的方式說到底是最節省時間和體力的,換句話說,是對精力的最經濟的利用——因此,按斯賓塞的定義,它是最優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