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清照像那個孫姓女孩或者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一樣,是一個已經麻木的人,也就算了;如果李清照是以死抗爭的杜十娘,也就算了。她偏偏是以心抗世,以筆喚天。她憑著極高的藝術天賦,將這漫天愁緒又抽絲剝繭般地進行了細細地紡織,化愁為美,創造了讓人們永遠享受無窮的詞作珍品。李詞的特殊魅力就在於它一如作者的人品,於哀怨纏綿之中有執著堅韌的陽剛之氣,雖為說愁,實為寫真情大誌,所以才耐得人百年千年地讀下去。鄭振鐸在《中國文學史》中評價說:“她是獨創一格的,她是獨立於一群詞人之中的。她不受別的詞人的什麽影響,別的詞人也似乎受不到她的影響。她是太高絕一時了,庸才的作家是絕不能追得上的。無數的詞人詩人,寫著無數的離情閨怨的詩詞,他們一大半是代女主人翁立言的,這一切的詩詞,在清照之前,直如糞土似的無可評價。”於是,她一生的故事和心底的怨愁就轉化為淒清的悲劇之美,她和她的詞也就永遠高懸在曆史的星空。
隨著時代的進步,李清照當年許多痛苦著的事和情都已有了答案,可是當我們偶然再回望一下千年前的風雨時,總能看見那個立於秋風黃花中的尋尋覓覓的美神。
最後一位戴罪的功臣
既然中國近代史是從1840年鴉片戰爭算起,禁煙英雄林則徐就是近代史上第一人。可惜這個第一英雄剛在南海點燃銷煙烈火,就被發往新疆接受朝廷給他的處罰。功與罪在瞬間便交織在一個人身上,將其扭曲再造,像原子裂變一樣,產生出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
封建皇帝作為最大的私有者,總是以天下為私。道光帝在禁煙問題上本來就猶豫,大臣中也分兩派。我推想,是林則徐那篇著名的奏折,指出若再任鴉片泛濫,幾十年後中原將“無可以禦敵之兵”,“無可以充餉之銀”,狠狠地擊中了他的私心。他感到家天下難保,所以就鞭打快牛,順手給了林一個禁煙欽差。林眼見國危民弱,就出以公心,勇赴重任,表示“若鴉片一日未絕,本大臣一日不回,誓與此事相始終”。他太天真,不知道自己“回不回”,鴉片“絕不絕”,不是他說了算,還得聽皇上的。果然他上任隻有一年半,1840年9月,就被革職貶到鎮海。第二年7月又被再“從重發往伊犁效力贖罪”。就在林赴疆就罪的途中,黃河泛濫,在軍機大臣王鼎的保薦下,林則徐被派赴黃河戴罪治水。他是一個見害就除,見民有難就救的人,不管是煙害、夷害還是水害都挺著身子去堵。半年後治水完畢,所有的人都論功行賞,唯獨他得到的卻是“仍往伊犁”的諭旨。眾情難平,須發皆白的王鼎傷心得淚如滂沱。林則徐就是在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下西出玉門關的。他以詩言誌:“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這詩前兩句刻畫出他的錚錚鐵骨,剛直不阿,後兩句道出了他的牢騷與無奈。給我一個謫貶休息的機會,這是皇上的大恩啊,去當一名戍卒正好養拙。你看這話是不是有點像柳永的“奉旨填詞”和辛棄疾的“君恩重,且教種芙蓉”。但不同的是,柳被棄於都城鬧市,辛被閑置在江南水鄉,林卻被發往大漠戈壁。辛柳隻是被棄而不用,而林則徐卻被欽定為一個政治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