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

演員

字體:16+-

有些夢來自比潛意識更深層之處,無法指陳甚至跟自己不相幹。仿佛古老朝代某名失意女子的心結,繼續在時空的漩渦中飄浮,舊朝泯滅,女體亦灰飛了,但這心結有了自己的意見與存在的堅持。它不需要任何一處潮濕的心窩來孵育,相反地,它以萍水相逢的方式對不相識的人傾訴它的故事。你甚至不忍心稱之為噩夢,因為,它如此真誠地說出了悲情。

她夢見自己是個男演員,一出詩劇,大約是流浪與追尋的主題。圓形大舞台,以黑布幕隔為數區,同時上演數出戲,不同演員、劇情,但相安無事。觀眾席無座椅,呈圓形動線,允許任意走動,從悲劇滑到喜劇甚至可以上台當臨時演員,搖旗呐喊一番或當某一幕喪禮的掘墓人。沒有人能預測底下的觀眾拚貼了哪些故事,他走出戲院時是落淚還是傻笑?由於共用一圓形後台,各組戲工與演員雜處,各憑本領尋找後台、舞台、觀眾席這三個套攏的圓形空間的戲劇線,也因此,正戲之外添了軼文。

她是男人,懷抱弦琴,徘徊在夜色中一燈孤懸的小客棧門口,唱:“給我一個名字,喂這把喑啞的弦琴吧!你的名字像四月的薔薇還是九月的江水……”突然,一名傷兵跌撞而來,她心想,怎麽回事?那傷兵未察覺錯誤,徑自執她的手傾訴南北轉戰飽嚐思念之苦,如今命在旦夕溯江而回要與愛妻一晤。她心想,你這蠢材闖錯戲了還不知道,你何不現在就死了算!但戲得演啊!她幹脆即興創作進入他的戲文,以哀淒神情摘下那頂破呢帽披散長發,敘述自己女扮男身流浪江海為的就是尋覓你,瞧,這把弦琴是你臨別時贈的……換傷兵驚愕了,他現在醒了,知道闖戲了,居然起身大踏步張望,慌張地說:怎麽回事?不是你!對不起。隨即小跑步入後台。她踉蹌跌坐,一手拄著琴,俯首良久,緩緩抬頭,吟誦:“為什麽我的名字像四月薔薇,為何所有的故事如九月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