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

四月裂帛——寫給幻滅

字體:16+-

三月的天書都印錯,竟無人知曉。

近郊山頭染了雪跡,山腰的杜鵑與瘦櫻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三月本來毋庸置疑,隻有我關心瑞雪與花季的爭辯,就像關心生活的水潦能否允許生命的焚燒。但,人活得疲了,轉燭於錙銖或酒色,或一條百年老河養不養得起一隻螃蟹?於是,我也放膽地讓自己疲著,圓滑地在言語廝殺的會議之後,用寒鴉的音色讚美:“這世界多麽有希望啊!”然後,走。

直到書店裏一本陌生的詩集飄至眼前,出版多年仍然停在初版的冷詩,我們還是詩的後裔嗎?於是,我做了生平第一件快事,將塵封在角隅的所有詩集買盡——原諒我魯莽啊!孤獨的詩人們,所有不被珍愛的人生都應該高傲地絕版!

然而,當我把所有集子同時翻到最後一頁時,午後的雨絲正巧從簾縫躡足而來。三月的駝雲傾倒的是二月的水穀,正如薄薄的詩舟盛載著積年的亂麻。於是,我輕輕地笑起來,文學,真是永不疲倦的流刑地啊!那些黥麵的人,不必起解便自行前來招供、畫押,因為,唯有此地允許罪愆者徐徐地申訴而後自行判刑;唯有此地,寧願放縱不願錯殺。

原諒我把冷寂的清官朝服剪成合身的尋常布衣,把一品絲繡裁成儲放四段情事的暗袋,三行連韻與商籟體,到我手上變為縫縫補補的百衲圖。安靜些,三月的鬼雨,我要翻箱倒篋,再裂一條無汗則拭淚的巾帕。

1

無所事事的日子。偶爾

(記憶中已是久遠劫以前的事了)

涉過積雨的牯嶺街拐角

猛抬頭!有三個整整的秋天那麽大的

一片落葉

打在我的肩上,說:

“我是你的。我帶我的生生世世來

在你年輕而微弱的生命時辰裏,我記載這一卷佶屈聱牙的經文,希望有朝一日,你為我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