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

在密室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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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同時誕生的人,能同時看懂一幅風景嗎?

暮春與初夏接駁之夜,時間如空中爬行的蝸牛,沉寂、遲緩,兀自流淌透明涎液。她抱膝坐在**,頭搭著膝蓋,像洪荒時代遺下的一方頑石,抗拒被風雨粉化以至於顯出輕微的焦慮。此刻,她的視線穿過積塵的玻璃窗向外漂泊,首先是一棵枯瘦香樹,以自身作為蟲蟻盛宴的,在樹背後是一堵倒插玻璃碎片的水泥牆,預防夜賊或蛇。當她學會以意念穿透黑暗冥遊遠處風景之後,玻璃碎牆反而具有破碎的美感,她常常刻意在上麵逗留,想象參差的玻璃尖劃過腳底時,那種帶血的**。

牆外幾步,廢棄場是熱鬧的,再繁盛的城市總有癱瘓角隅。隻要有人抱著破電視,模仿先知的口吻指出:“這是畸零者聖地!”那地便著魔似的湧進殘敗、畸零族裔。廢冰箱、駝背沙發、沾血摩托車、退潮服飾或結束床笫關係的彈簧墊,好像流行病疫,突然那麽多人發現生活裏充滿待棄事物,再也容不下殘兵敗將。她坐在自己**,無數次從風吹草動、斷續語聲中竊聽“丟棄”的意義,輕微或笨重,無法逃過她的聽覺。她知道廢棄的感覺會繁殖,那塊聖地終將構築殘破者的王國。這些時間戰場的傷兵在莽莽蒼蒼的芒草叢下,反芻過往榮華,分泌不能解體的孤獨。此刻,她不必借用感官,即能嗅聞廢棄王國飄來的貓騷,聽見破敗者數算未褪盡的顏色與尚存肢體,在暗夜裏喃喃自語。

那是個黑海,她想,沉浮著記憶之屍。永無止盡的潮浪喧騰著,越過芒叢、圍牆,直接撲破玻璃窗湧入她的房間,以龍卷式轉身卷走這間房,仿佛對這棟大屋而言,她的密室是令人憎惡的肉瘤,多餘、醜陋,而潮浪將攜帶它歸返畸零聖地。她無法根除這種臆想,被棄的感覺反複練習之後不會痛,隻是讓肢體長滿尖牙似的匕首,當自己擁抱自己時,聽到金屬與骨骼的奏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