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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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男人自批判會那天被押走後,一直沒放回來。此後據消息靈通的裁縫老婆說,矮男人又出了什麽現行問題,進了監獄。高女人成了在押囚犯的老婆,落到了生活的底層,自然不配住在團結大樓內那種寬敞的房間,被強迫和裁縫老婆家調換了住房。她搬到離樓十幾米遠孤零零的小屋去住。這倒也不錯,省得經常和樓裏的住戶打頭碰麵,互相不敢搭理,都挺尷尬。但整座樓的人們都能透過窗子,看見那孤單的小屋和她孤單單的身影。不知她把孩子送到哪裏去了,隻是偶爾才接回家住幾天。她默默過著寂寞又沉重的日子,三十多歲的人,從容貌看上去很難說她還年輕。裁縫老婆下了斷語:

“我看這娘兒們最多再等上一年。那矮子再不出來,她就得改嫁。要是我啊——現在就離婚改嫁,等那矮子幹嘛,就是放出來,人不是人,錢也沒了!”

過了一年,矮男人還是沒放出來,高女人依舊不聲不響地生活,上班下班,走進走出,點著爐子,就提一個挺大的黃色的破草籃去買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但有一天,矮男人重新出現了。這是秋後時節,他穿得單薄,剃了短平頭,人大變了樣子,渾身好似小了一圈兒,皮膚也褪去了光澤和血色。他回來徑直奔樓裏自家的門,卻被新戶主、老實巴交的裁縫送到門房前。高女人蹲在門口劈木柴,一聽到他的招呼,“唰”地站起身,直怔怔看著他。兩年未見的夫妻,都給對方的明顯變化驚呆了。一個枯槁,一個憔悴;一個顯得更高,一個顯得更矮。兩人互相看了一會兒,趕緊掉過頭去,高女人扭身跑進屋去,半天沒出來,他便蹲在地上拾起斧頭劈木柴,直把兩大筐木塊都劈成細木條。仿佛他倆再麵對片刻就要爆發出什麽強烈而受不了的事情來。此後,他倆又是形影不離地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回家,一切如舊。大樓裏的人們從他倆身上找不出任何異樣,興趣也就漸漸減少。無論有沒有他倆,都與別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