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傳:全三冊

第七章 吹散一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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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黃州路上

元豐二年十二月二十九,離新年隻差兩天,遭了一場大罪的蘇子瞻終於被人從烏台大獄裏扔了出來。

這場“詩案”讓蘇學士吃盡了苦頭。好在大宋朝一百年君臣共治還未全毀,朝堂上正直純臣多過奸詐小人,禦史台的酷吏們怕留下話柄,沒敢對蘇軾用刑,所以蘇學士隻是心靈受創,身子倒完好。回家見到蘇邁和朝雲,幾個人抱在一塊兒使勁哭了一場,當晚炒了幾個好菜,喝了一頓酒——可惜心驚膽戰不敢寫詩,隻喝悶酒,終於醉得不醒人事,算是送走了這場無妄之災。

依著蘇邁的意思,讓父親好生調養身體,過了正月再到黃州赴任。可蘇軾知道害他的那幫人勢力太大,留在京師就像蹲在狼窩裏,一刻也不踏實,立刻收拾行裝就要起程。朝雲忙說要陪蘇軾去黃州,蘇軾知道這次要吃苦,不肯帶小丫頭走,朝雲就說:這全是夫人的意思。

讓朝雲到京師來確實是夫人的意思。來幹什麽?當然是來照顧蘇學士的,所以跟著蘇軾去黃州繼續照顧他,也可以算是夫人的意思。

朝雲意思堅決,蘇軾攔不住她,況且又是“夫人的意思”,似乎不便阻攔,於是朝雲背個小包袱跟在蘇軾身邊,兩人一起往淮南西路黃州府而來。

蘇軾在地方做官多年,像密州那樣窮苦的地方他也去過,可每次出去都是做官,不像今天是挨了貶謫去受罪的,所以蘇軾根本不知道路上有多艱難。加之見識有限,以為淮南路在長江邊上,比汴京暖和,衣物也沒備足,哪知道他要去的黃州府,半路上要穿越大別山。

蘇學士和朝雲是大年三十離開京師的,這一路天寒地凍朔風咆哮,一個月後出了麻城,還沒感覺到南方的暖意,先就鑽進了深山溝裏,山重水複,路似盤陀,越走人煙越稀少。蘇軾又沒有出門的經驗,不知道“寧可過午歇,不可黃昏行”的道理,這天走到半路天色已晚,忽然下起雪來,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竟被困在荒野之中,隻能找間無人破廟暫避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