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壕仔一身社会人打扮,黑西装白衬衫豆豆鞋,头发有时候是紫红色的,有时候是粉红色的。
这是个四六不着的大孩子,二十多岁了依旧讨狗嫌的那种,常烦得我一愣一愣的。
他爱喊我老大,不分场合饱含深情,远远地嗷的一嗓子。
我赶紧撵他,皱着眉头往外摆手:走走走走走走……走!
他不走,边跑边喊迎面而来,黑色小墨镜在鼻子上一颠一颠的,敞开衣襟忽闪忽闪带风。
愁死我了,瞎喊什么,满大街的人民群众都扭头看我呢,本来就长得不像好人,这么一吆喝,搞得我像个欺行霸市马仔一堆的涉黑分子一样,需要扭送到公安机关去打黑除恶才行。
惯例是跑过来以后抱住我,说想死我了。我矮他一头,常被他摁在胸口第二个纽扣的位置,脑门上顶着他的下巴颏子……硌硬死人了。
一般是抱住了以后就不喊老大了,喊哥。他只要一张嘴喊哥,我心就软了,也就耐得下性子,对他继续迁就。
无他,那口气那语气,那熟悉的尾音常让人一愣……唉,学得咋就那么像的说?
有那么两年的时间,小壕仔热衷于想我,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面前。有时候是我家门口,有时候是我的酒店房间门口,有时候是某个城市的某场签售会,他从排队的人中歪出来,笑嘻嘻地搓着手,说:我想你了,来瞅瞅你。然后咂嘴:啧啧,又胖了,真是个圆润的中年人啊……
我说:屁!走!赶紧给我圆润地走!
他说不急不急,还有很多知心的话儿想和我说说,希望我能帮他拿拿主意下下决心。
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好吗哥?好吗好的!
我就哆嗦,他让我拿主意的事情鸡毛蒜皮居多,也有大开大合的人生大转折,常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来……经常是他拿着主意颠颠儿地跑了,剩我一个人替他提心吊胆,乃至辗转反侧。
也曾和他认真谈过话,我说:壕啊,我希望每次见你都能收获开心和欢乐……他就嗯嗯嗯各种点头,说:哥,真的,我每次见你以后都很开心都很欢乐。
我……
我说:壕啊,我一天天的各种事够操心的了,你那些鸡零狗碎儿以后敢不敢换个人去倾诉呢!
他就伸手拍我膝盖,说: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还有我姐,不和你倾诉和谁倾诉呢?
他说:姐现在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会儿去烦她……我还是人吗?
他深情地看着我说:况且,姐老早就说了啊,指望不上她的时候,那就找你准没错。
他说:这话当年我姐讲过很多次呢……第一次讲的那会儿她还没找到工作,我俩一起吃黑胡椒拌白米饭,就着白水和最后一点儿老干妈。姐把大坨的米饭分给我,自己吃小坨的,边吃边给我讲你的故事,说以前你老凶她,骂她工作不努力,每次骂完了以后都会带她去吃各种肉,还有皮皮虾还有梭子蟹,还有烤大腰子……都是她爱吃的。
小壕仔每次把他姐搬出来,我立马没辙……
行了别说你姐了,你又想找我拿什么主意赶紧说。
他说:不急不急,唉,我其实一直蛮好奇的,你说我姐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咋会热爱吃大腰子呢?可真有种啊。
还有脸说别人有种?
你自己就够有种的——二十来岁的人生由一连串Bug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