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鹿进到公司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大家之前就觉得她和林续有猫腻,现在又为了林续出头,去泼人咖啡,这不是爱情是什么呢?
此时此刻,只要有个人带头鼓掌,陈见鹿肯定就会像个英雄一样,走过一条掌声雷动的道路。
“刘总叫你。”李菲告诉陈见鹿。
完了,要出事了,陈见鹿战战兢兢地走进刘西的办公室。
“干得好呀,小鹿!”刘西却是笑脸盈盈。
“啊?”陈见鹿有点蒙。
“你泼分智的人咖啡这件事。”刘西说。
“这……哪里好了……虽然我们都讨厌分智的人,但也不能说这是好的吧……”陈见鹿在心里嘀咕,“还可能泼错了呢。”
“你做的这事微博都在传,连带着大家去扒了你泼他的原因,就把我们公司被抄袭的事情闹大了,泼得好呀!”刘总眉飞色舞地说了一大通,激动的时候甚至说道:“要是知道你要做这个事情,我就叫个摄影师配合你了。”
“路人拍的比较真实可信。”陈见鹿附和过去。
“有道理有道理!还是你经验丰富。”刘西显得更高兴了,“好好干,多泼几次咖啡!”
“经验丰富”是什么?“多泼几次”是怎么回事?得到了表扬却不怎么高兴的陈见鹿低着头走出办公室。
就在昨天,陈见鹿喜欢的一个女明星在微博直接嘲讽另一个女明星,引发转发无数,而评论也分为支持她的、骂她炒作的两派,因为她的一部新电影快上映了。
有舆论就会有热度,有热度就能带动背后的利益,陈见鹿没想到自己阴错阳差地体会了一把其中的链条关系。
“刘总找你干什么呢?”林续看陈见鹿一个人在阅读室发呆,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
“夸我咖啡泼得好。”陈见鹿一脸无奈。
“从技术角度来说是泼得还行呀,看那照片,全泼到那件西服上了,一滴都没浪费呢。”林续和往常一样对陈见鹿开玩笑,却发现她没有像平时一样怒视自己或者反驳自己。
“别提咖啡的事情了,你有没有觉得刘总的眉毛一定是小时候上过舞蹈培训班的那种,一说起话来就开始跳舞。”林续压低声音问陈见鹿,还让自己的眉毛试着舞动了一下。
陈见鹿看着林续使劲摆动自己的眉毛,嘴角终于翘了翘。
“你的眉毛没有舞蹈天赋,学得一点都不像,是这样。”陈见鹿的眉毛也动起来,的确比林续好一点。
每个公司的老总在训话时嘶吼,员工都会低着头接受批评,林续和陈见鹿也不例外,但是目前看来,更大的原因是他们不敢看到刘西跳舞的眉毛,以免笑出声来。
“那个被你泼咖啡的就是和你一起唱歌的人?”林续问陈见鹿。
“但是他说不是他干的,他还说会帮我调查清楚。”
“他怎么会搬石头砸他们公司的脚?也是,被你泼了咖啡,脑子进水了。”林续想到那个画面就想笑。
“师父,我真的没心情和你开玩笑。”陈见鹿满脸愁容,“你说,要真不是他干的我可怎么办,让人家出了这么大的糗。”
陈见鹿是一个刚毕业一年不到的小姑娘,当作品被抄的时候,她被人狠狠上了一课,而田磊的举动让她在怀疑这一课是不是拖堂了,还没结束。
“我其实很羡慕你啊,陈见鹿。”林续收起开玩笑的语气,严肃起来。
“啊?”陈见鹿又蒙了一下。
“羡慕你敢爱敢恨,怀疑人家偷了自己东西就上门泼咖啡,而我当年对赵余什么都没做。”
人们习惯了把敢爱敢恨连着说,但是陈见鹿做到了敢恨,哪里有做到敢爱呢?敢爱的话还会好端端和你坐在这里吗?不过陈见鹿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一次冲动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还获得了老板的表扬和林续的羡慕,让她更没有想到的还在后头。
周末,陈见鹿收到微信的好友申请,备注是田磊,不用想也知道是思晴给他的微信号。
陈见鹿对田磊约她见面很忌讳:“有事直接在这里说就行了吧。”
“你怕我洗清罪名以后泼回你咖啡呀?”
“我们都成了网红,我怕对大家影响不好。”
“网络上的东西,都一笑而过,没人记得谁和谁长什么样的。”
陈见鹿条件反射地想反驳“你才没人记得,我在照片里那么好看”,却发现自己只会对师父这样说话,这像是一种特权,她不想用在别人身上。
人家一个受害者都不介意,陈见鹿还能说什么呢。而且如果真不是他干的,就得当面道歉吧。
田磊约陈见鹿在一家奶茶店见面,陈见鹿想问他这次喝奶茶是不是因为对咖啡有心理阴影了,但憋住了没问,她不想主动和他有过多交流。
“那我可以开始说了吗?”田磊问陈见鹿。
“洗耳恭听。”陈见鹿回答。
“这个抄袭你们的广告,是赵余的项目组弄的,你应该知道他,之前从你们公司转过来的。”
“我当然知道他这个死胖子。”陈见鹿咬牙切齿。
自从知道赵余的劣迹,陈见鹿一点都没觉得奇怪这事又和他有关,她现在最关心的是,他们明明一路保密,怎么就被抄袭了。
田磊问她:“分智和你们公司谁的口碑比较响?”
陈见鹿不喜欢回答这种大家都心里有数的问题:“你继续说。”
田磊:“如果分智给天喜岛的宣传费用打八折,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心动?”
陈见鹿:“可是他们和我们都已经签合同了。”
田磊:“你们的合同里肯定有一条是不能让天喜岛的名誉受损,所以分智只要先把你们的创意用了,然后让天喜岛以你们的策划无力为由和你们取消合作,就能顺理成章地和他们建立合作,赵余还白捡了一个创意。这是不是一石多鸟?”
陈见鹿总算听明白了:“如果取消合作这事不顺利,赵余也会把我们的创意用在其他项目上,他怎么做都不亏。”
田磊:“但是他低估网络的威力了,他也是第一次吃那么大的亏,另一个项目也在投诉他,被我们老总骂死了。”
但是陈见鹿还是不理解:“天喜岛的岛长也很喜欢我们的创意,他不至于为了你们公司八折的费用就放弃这个想法吧,而且……岛长看起来挺憨厚热情的,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但她转念想到了龙经理。要是赵余开出八折的条件,再给点回扣什么的,龙经理把他们的创意泄露给赵余真是一点不奇怪,可能还会因为自己为天喜岛争取到了一个更好的公司而自鸣得意。
陈见鹿瞬间蔫了:“所以真不是你干的?”
田磊认真地点了点头,等着看陈见鹿如何表达歉意。
陈见鹿:“你为了调查这些不容易吧?”
田磊:“我没调查,老总办公室的隔音不太好,骂赵余的时候很多人都听到了。”
这时服务员送来陈见鹿的冰奶茶。
陈见鹿把冰奶茶递到田磊的面前:“你泼回我吧。”
田磊笑得有点夸张,然后把手伸向冰奶茶。
陈见鹿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田磊。
田磊端起奶茶喝起来,同时看了看手表:“泼我就不泼了,一部我等了很久的电影今天上映,你陪我去看吧。实不相瞒,我喜欢你,但是陪我看电影是赔罪,你不能拒绝,看完电影送你回家,你也不能拒绝,但是从明天开始,你可以拒绝我的一切追求的举动,怎么样?”
这是什么走向!
“你刚才说什么?实不相瞒什么?”陈见鹿问田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喜欢你。”田磊非常自然地回答,却有一种让人不觉得是在开玩笑的真诚。
陈见鹿一个哆嗦:“你神经病啊!我们就见过两次面,第二次还是泼你咖啡,你喜欢我什么?”
田磊:“这你就别管了,快喝你的奶茶,我们看电影去吧。电影院就在这附近。”
陈见鹿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这也不算多离谱的要求,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于是无奈接受。当然,在这样的气氛下她没法告诉田磊,那部电影也是她等了很久的,想约思晴但是思晴没空,她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去电影院了。
“既然从明天起我就要开始拒绝你了,你能不能说说为什么喜欢我?”在走向电影院的路上,陈见鹿问田磊。
平常陈见鹿不会这么直白地提出这个问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泼咖啡的尴尬后,陈见鹿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已经这样了,还能再破成什么样呢?
“你喝醉的那天,抱着电脑唱歌的样子很好笑。”田磊说。
“就这样?”
“还有你后来泼我咖啡。”
“泼你咖啡你喜欢我,受虐狂啊你?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人和你谈恋爱,你不会要求别人每天泼你一杯咖啡吧?”
“那也不错啊,就跟掐自己一下证明自己没有做梦那样,泼一杯咖啡证明我真的在恋爱,岂不妙哉?”
“我……你真的有病。”
“说喜欢你泼我咖啡,你知道我指的是喜欢你的敢爱敢恨。”田磊认真地说。
敢爱敢恨,又是敢爱敢恨,一天之内听到两次这个成语让陈见鹿很无语,自己到底哪里敢爱了,自己从来没把爱说出口。
陈见鹿无奈地摇了摇头。
“田磊你自己听听你的胡话,我觉得我那天喝醉了以后,第二天就醒了,而你一直到现在都还醉着……”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陈见鹿把精力都用在了消化这场突如其来的“约会”上,没有看到对面街上走过的林续和丁尔夕。
丁尔夕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然后去北京念大学、工作,每年就回家几天,也不怎么出门,现在走在街上,让她觉得这边像是趁她不注意一般野蛮变化着。
林续和丁尔夕刚好互补,他不是这个城市的人,来到这里读大学然后留下来工作,有点像是接力丁尔夕感受这座城市的生长。
可惜他没有很好地接力,因为他是个死宅,上次逛街还是在上一段恋爱的时候。也好理解,现在网上买东西那么方便,逛街这种事情更加成了情侣的专属活动。
“你的朋友应该都在北京吧?”林续问丁尔夕。
“我以前最好的朋友其实在这边,但是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丁尔夕有点忧伤地说。
以前这里完全不是这些店铺,以前这里还没有这个喷泉,以前这个转角有家很好吃的面包店,丁尔夕一家经常来吃。当事物带上“以前”,就意味着往事已成回忆,回不去了。
他们两人出门是要给猫买一些宠物用品,走着走着,林续的烂笑话瘾又犯了:“说到这个流浪猫啊,我想说个冷笑话,有一只流浪猫的名字叫‘六神’,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它无主……”
“……”丁尔夕的额头上滴下一滴汗水。
“还有一只叫窦娥,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给它做主。”
“好冷啊……”
林续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做了一个要脱外套的动作,说:“来,把我的衣服披上。”
“你今天戏好多。”丁尔夕一脚把他踹开。
他们跟着手机地图摸索,终于找到一家宠物用品店。
店里琳琅满目的宠物用品和服务项目让林续大开眼界,尤其是价目表上“洗澡一次100”的字样。
“你说猫分不分星座啊?”林续问丁尔夕。
“怎么了?”
“要是养只处女座的猫,是不是就会自己每天主动洗澡了?多省事啊。”林续说。
“你想得美。其实猫已经是比较干净的宠物了,自己会注意卫生。”丁尔夕告诉他。
“那倒也是,不然当一个屋子乱糟糟的时候就会被称为‘猫窝’而不是‘狗窝’了。”
林续的妈妈经常管他的屋子叫狗窝,他怨念已久。
他们挑了个小屋子猫窝,又挑了个猫爬架,在林续的强烈要求下,猫爬架由他付款作为礼物。
“上次耳朵的生日我都没送礼物呢。”林续想起**没送出去的小熊。
“在耳朵看来,你可是送了她特别喜欢的礼物。”
“那是你们爸爸送的。”
“她又不知道。”
两个人一手一个袋子就把小猫的全部家当给搬上了。“要是我搬家的时候也能这么轻松就好了。”丁尔夕笑了笑。
林续心想,那可不好,那我就没有机会帮你们忙、认识你们了。
两人走出宠物店的时候,宠物店的店长正抱着一只洗好澡的猫出来,看到丁尔夕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愣。其实店长看到林续的时候,也和林续相互愣了一愣,但是林续马上转成了不认识她的眼神——没想到能再次遇到上次在酒吧差点被PUA的渣男欺骗的姑娘,他感觉姑娘应该不希望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
“回来玩呀?”店长也当不认识林续,向丁尔夕问道。
“现在是回来定居了。”丁尔夕回答她,“你在这里工作吗?”
“这家店是我开的。”
“哇,你一直很喜欢小猫和小狗,但我真是没想到你会开家宠物店。我养了只猫,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可以请教你了。欢迎吗?”
“当然欢迎。”
“那我们就先走了。”丁尔夕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对了,我和他分手了。”
“这样吗,真是为你们可惜。”
“有空咱俩聚聚吧,我的号码没变。”
“好呀。等一下,你买的东西拿过来给你用会员价打个折吧,以后还会来的对吧?”
“不用那么客气,下次吧。”
林续听完她们客气中带着熟悉的对话,心里有一个猜测,于是问丁尔夕:“不会那么巧吧,这是以前最好的朋友?”
“对呀,是她。这个世界真好笑,东西可以打折扣,感情也可以打折扣,而且是大打折扣。”他们打了辆车回家,丁尔夕一直看着窗外没再怎么说话,像是陷入什么回忆里。
路过一个中学的时候,丁尔夕突然笑了,说:“那家甜品店竟然还在。我们以前放学的时候经常进去吃东西的。”
经历了城市大变化的一天,丁尔夕终于会心一笑,原来从前的事物,也还有很多可以留存至今的呀。
“师傅停车。”林续说,“我想吃甜品。”
“蛮烂俗的故事,我和她还有前男友三个人本来是好朋友,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三个人的关系也变味了,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样。”丁尔夕吃了一口龟苓膏,“龟苓膏、龟苓膏,如果吃了就能把故事归零,然后重新开始就好了。”
“她不会也喜欢你前男友吧?”
“你怎么那么八卦,当然不会啦,不过都不重要了。刚才你一转身让她愣了一下,竟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心里还是挺感叹的吧。”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让她失望了。”原来丁尔夕是因为这个才没发现他们是认识的,生活里有些误会真的有意思。
丁尔夕把龟苓膏吃得干干净净,不知道是因为太怀念从前的味道,还是希望它真的可以有“归零”的效果。
“我们还没给它起名字呢。”丁尔夕看着小猫说,而小猫在观察林续买的猫爬架。
“耳朵没有想法吗?我倒是有个想法。”丁耳朵拥有第一命名权,林续先征求她的想法。
“那你说说。”丁耳朵赋予林续提议的权力。
“叫‘葫芦’吧,毕竟猫是捉摸不透的,就像那句话说的,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续说完的时候突然想到,其实丁耳朵也可以叫“葫芦”。
“不可以,葫芦听起来像‘呼噜’,你喜欢打呼噜。”丁耳朵气愤地揪起林续的往事。
丁尔夕在旁边笑个不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要不就叫木耳吧?木耳是从树上长出来的,我记得这只猫喜欢爬树,就当给它在公园里爬树的日子一个回忆?而且和你们一样,名字里都有个‘er’呢。”
丁尔夕挺满意这个名字,笑眯眯地等着丁耳朵的决定。
“那你以后就叫木耳了。”丁耳朵抱着她的猫。
木耳“喵”了一声,表示喜欢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