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尔夕没忘了告诉邓医生,邓医生听了以后也同意她的推测:“你们妈妈的确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生活仪式感,你说的那个用野果子画画的事情其实她也和我提过,她的确很在意这件事情,在意用野果子画成的你们的小家。付出这样的代价也是她未曾想过的,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希望你们可以振作起来重拾生活。”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妈妈的照顾。”
“你妈妈说你的理想是做个心理医生,现在这个理想进行得怎么样了?”邓医生像是放下了心理医生的身份,关心起一个故友的女儿来。
“妈妈离开了以后,我就从北京回来了,没有找到与心理咨询相关的工作,也还没有资格自己开一个工作室,为了维持和妹妹的生活,现在暂时在从事其他的工作……但是我从来没有放弃这个理想,还在默默努力,现在爸爸和妹妹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最近已经开始寻觅合适的机会了。”丁尔夕对邓医生坦诚回答。
“这个城市的心理咨询环境虽然还很差,但是其实已经发展得比以前好了,依然有很多的挑战。如果你想继续这份理想,我的工作室最近正好缺人,你随时可以给我简历。”邓医生的身份只放下了几秒又重拾起来,一起重拾的还有丁尔夕的理想。
“听到您的手机振动了吗,邓医生?”丁尔夕问道。
“哦,什么意思?”
“我已经把简历给您发过去了,它的电子版一直在我的电脑桌面上放着、手机里放着,它的印刷版一直在我的包里放着,我每天都希望把它发出去。”丁尔夕有些激动。
邓医生对着话筒笑了笑:“好的,我来看看。”
丁尔夕告诉林续自己获得了邓医生心理工作室的试用机会的时候,他正在前往城市书房的路上。
从门口进去的时候,他没忘了看一眼陈见鹿为他署名的那几个文案装置,还在。
在林续想着能不能和陈见鹿像往常一样相处的时候,陈见鹿陷入和田磊突如其来的爱情,跟他都是例行公事的交流。好像一切没什么变化,其实又变了很多,至少林续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开陈见鹿玩笑了,挺好的。
得知丁尔夕重拾心理医生的梦想以后,林续诚心为她感到高兴,同时很受触动,他突然有了一个决定。
“你好,请问你们负责宣传的主管在吗?我是广告公司的。”林续问城市书房的一个店员。
“你好,我是城市书房的杨一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店员给林续叫来一个人。
“我看到你们门口的文案好像被人为毁坏了。”
“有吗?”杨一凡立即走到门口,看到海报上果然被谁乱涂了一通。
“谢谢你的告知,这个我会找人处理好。”
“其实正如我刚才所说,我是一个广告公司的文案指导,你们的这套文案也用了好几年,不知道有没有更新的意向?不单单是这个装置,还有宣传手册什么的,我都有一些想法,我是城市书房的忠实客户了,很希望能为它做点什么。”林续递上自己的名片。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好几年都没有换这套装置吗?”杨一凡接过名片笑着问。
“因为你们很喜欢?”
“这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竟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林续被自己好几年的自作多情乱了阵脚。
“现在的实体店越来越难经营了,大家不是在地铁上刷碎片信息,就是网购更便宜的书,我们也是靠着一些文创产品和咖啡饮食保持书店的正常运转,这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请一个广告公司重新包装了。”
林续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我以个人的名义免费给你们服务呢?”
杨一凡不明白面前的这个人玩的什么把戏:“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太讨厌我们之前的海报了?”
林续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觉得是后者。”
这个海报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结,说讨厌也没什么错的。
杨一凡看不出这个事情对城市书房会有什么影响:“那你可以试试给我们方案。”
林续接过杨一凡的名片走出城市书房,他做出今天的举动是有原因的。
由于在家里的时候基本不做饭,林续可以算是一个外卖大户。
那天,附近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喜欢甜食的他点了一个栗子蛋糕和丁尔夕、丁耳朵一起品尝。蛋糕店的老板应该是很用心地想把这家店做好,所以在外卖盒里放了建议卡,希望获得顾客的建议。
林续吃了一口蛋糕味蕾就被打开了,同时触发了他的职业病,他加了这家蛋糕店的联系方式,给他们两条宣传语,没想到对方特别喜欢,说要给他付费。林续说,付费就不用了,毕竟也是你们的蛋糕给我的灵感,我隔壁的小姑娘很喜欢吃你们的蛋糕,不如你们给我几张蛋糕券吧。
这个事给了林续一个启发,时代已经不一样了,越来越多的小商户都有自己的宣传需求,但是碍于价格,他们从来不会联系专业的广告公司,广告公司也不会理睬他们。
但是如果他以个人的名义为这些小商户服务呢?
他需要自己完成的案例,越多越好。
他已经想好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如果能拿出让城市书房再次满意的作品,这将成为他以后在推荐自己的时候最好的案例,而他也算是解开了一个长久的心结。
林续回到家马上忙起来,让他特别受鼓舞的是丁尔夕一直陪着他,为了期待已久的新工作,她也要做很多功课。他们把手机放在一边开着语音各忙各的,键盘声和翻书声在空气中交错,就像是大学自习室里一起学习的情侣,林续喜欢这种一起努力的感觉。当瞥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过零点,他决定伸个懒腰休息一下。他已经无数次看着时间跳过零点,但是今晚感觉特别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有人爱,有想做的事情,才能感受到每天都不一样,都在变得更好,那些普普通通的第二天不配叫作新的一天。
今天丁明在医院里有一个采访。
“您是一个画家,可以说双手就是您谋生的一切,当虐猫恶徒拿着匕首面对您的时候,您赤手空拳地选择了继续向前,您难道不怕接下来的一切会毁了您的职业生涯甚至失去生命?”
“你有小孩了吗?”丁明问这个年轻的女记者。
“我……男朋友都还没有呢。”女记者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就告诉你一些为人父母的感想。当你以为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被伤害,而且凶手就在你的面前,你的脑中是不会想起自己的职业是什么的,不会想起自己还有多少房子、多少存款,不会想到自己的过去、未来,你的脑中什么都没有。只会想着,我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哪怕和他同归于尽。”丁明握着丁耳朵的手告诉记者。
采访的最后,记者问丁明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丁明说:“我在出事之前正在筹备一个画展,现在我有了新的想法,我要和女儿一起举办画展,主题和流浪小动物救助有关,这不是一个商业活动,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顺便帮忙宣传一下。”
“来啦,欢迎欢迎。”丁尔夕给胡珊珊开门,他们准备举办和流浪小动物有关的画展,想听取一下宠物店老板的建议。
当原来的画展要改变主题,林续就马上提醒丁尔夕可以联系珊珊,丁尔夕当然知道,林续想让她们重新恢复联系,而她也希望这样。
“为什么你会回来,又和耳朵住在这里呢?你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吧?”
“很多,太多了,前几天才被吓晕了一回。”
“天哪!怎么了?”
丁尔夕和珊珊开始聊起来各自的生活,丁尔夕觉得这种熟悉的感觉很神奇,她们好像从未陌生过。
聊到夜深的时候突然下起大雨来,胡珊珊说:“刚才说耳朵要休息了,我也该回去了,老天爷真是不客气。”
丁尔夕看了一眼柜子上的雨伞。
“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去你家,也是下这么大的雨吗?”
“记得,然后你就打电话回家,求你爸爸妈妈让你留下来。”
“要不要重温一下当年呢?”
“这个……好像不太方便吧……”胡珊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大家都不是十来岁的小女孩了,毕竟大家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即便今晚聊得很开心,她也不确定就可以回到十多年前的晚上。
“没什么不方便的。”丁尔夕已经帮珊珊下了决定。
“这雨还真的像那次一样,越来越大了。”胡珊珊看了一眼窗外,接受了丁尔夕的邀请。
两个人粗糙地补充了失联后的几年大家生命里发生的重要的事情,细声细语地躺在**一直聊到凌晨三点多,说到开心的地方还捂着嘴巴憋住笑。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那时候是为了防止被珊珊的爸妈发现,而现在是为了避免吵到耳朵。两个人都不禁感慨,也许有些东西变了,但是有些东西一直不会变。
丁尔夕有些感谢这场雨。
她知道胡珊珊也会。
画展开始前一天,林续又和丁尔夕去了墓地,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丁尔夕有好多话想跟妈妈说,毕竟除了丁耳朵被绑架,每一件都算好事。但是也不能把丁耳朵被绑架这件事排除在外,因为这是一切事情开始转变的源头。
林续为阿姨献上一篮永生花,在之前公司服务过的那家花店里看到这种花,就想到很适合送给伯母,还有什么比永生花更适合陪伴一位爱花的妈妈呢?
“这回我是光明正大地牵着您女儿的手了哦,不像之前一样欺骗您了。”林续开心地对着墓碑说。
“之前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和伯母之间的小秘密。”
“哟,你们还有小秘密。”丁尔夕笑得很开心,“现在该我和妈妈分享一些小秘密了,你先去车里等着我吧。”
“好的,你们慢慢聊,等下我有个小礼物送你。”
“神秘兮兮的。”
“我距离成为一个心理医生越来越近了,妈妈,在邓医生的工作室,下周就去上班。你把那么多秘密存放在邓医生那里,我这样算不算也离你近一点了?我们现在都很好哦,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好想你,妈妈。”一阵微风拂起丁尔夕的长发,就像丁尔夕每次从北京回来妈妈做的那样,她每次都说:“让我看看我们尔夕有没有受委屈。”
林续在车里拿出为丁尔夕准备的入职新工作的礼物——一个他自己做的小稻草人。丁尔夕曾经说过,很多人被心理问题压垮就像被一根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她想做那个为他们拦截稻草的人。而林续呢,想做那个为丁尔夕拦截稻草的人。
后来丁尔夕就一直把这个小稻草人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对外说的都是她曾经表达的那个意思,但是她自己知道,这是她的生活、她的爱情的守护神。
那天来看画展的人很多,主办方按照丁明的要求,和一个流浪小动物救助组织合作,展出丁明和丁耳朵一起为小公园的流浪猫画的画。
丁明则为每个带宠物过来的观众免费画一幅小画,很多宠物的主人专门过来,为了能和自己的宠物有一幅小画,也为了丁明父女为流浪小动物做的一切。
陈见鹿作为天喜岛项目的成员也在帮忙,她对林续说:“师父,我和田磊要去北京了,我们想去拼一回。”
“你们当然应该去北京,你们必须去北京,不然这辈子都会留下遗憾的。加油呀。”林续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
孙老师也专门过来祝贺丁耳朵:“画得真棒!”
“谢谢孙老师!”丁耳朵很开心。
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小猫走到丁耳朵的面前:“能让你的爸爸帮我的路飞也画一幅吗?”
丁耳朵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你也来了!当然可以呀。”
小男孩说:“下次再画漫画,能让我做超级英雄吗?像钢铁侠那样的。”
丁耳朵笑了笑:“我可以考虑一下。”
丁尔夕听到他们的对话,走到孙老师的旁边轻声问:“这个不会就是上次那个被她弄哭的男同学吧?”
孙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孩子的友谊不就是这样吗,天真又美好。
林续和丁尔夕制作了领养一只宠物的注意事项,避免有人会因为一时好奇和冲动领养宠物,宣传单上用最大的字号写道:领养一只宠物,就要负责它的一生。
珊珊也帮忙回答领养小动物的相关事情,她没有顺便给自己的宠物店做宣传,虽然丁尔夕强烈建议她穿上印着自己店名的围裙,她笑笑说今天是一个公益活动,她不能掺进任何一点商业气息。
“不是说带新交的女朋友过来吗?”林续问刚结束一场直播的马前。马前这次的直播比之前的旅游直播受欢迎多了,毕竟喜欢玩游戏的宅男宅女们,或多或少都希望有一只宠物陪伴,马前知道这一点,并且怕他们冲动,还着重宣传了领养须知。
“女朋友,她不是早就到了吗?”马前看向珊珊,眼含爱意。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林续和丁尔夕都被吓了一大跳。
那天夜聊时,珊珊当然聊到了最近交的男朋友,但是从她的描述里,丁尔夕怎么都没想到那个那么优秀的男人会是马前,丁尔夕不禁感叹情人眼里的对象真的和别人看到的不太一样。
一个是宠物店店长,一个是玩具店店长,年轻人的精神世界完全被他们掌控在手里,这么一想还真是挺般配的。
后来有一次珊珊主动提起了酒吧事件,丁尔夕不禁惊讶原来林续还有这么勇敢的一面,但是当马前想说出林续是因为谁而勇敢时,马上又被林续用香蕉堵住了嘴。
丁尔夕看着自己的家人、男朋友和好朋友都聚在这里做着同一件事,不由自主地流下开心的眼泪,妈妈离开后的委屈和压力,在这一刻仿佛全都得到了释放。
“像不像以前香港贺岁片的大团圆结局?”林续用纸巾给丁尔夕擦了擦眼睛。
“什么大结局啊,明明才刚刚开始呢。”丁尔夕回答他。
笑起来更好看,林续在自己家门口第一次看到丁尔夕的时候就这样想,正如他现在想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