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我發過的呆——
樹祭
每棵樹都是沉默的寫作者,寫的東西從來都秘不示人。
樹族的文字是圈環狀的,環越密匝,思想就越沉重。
有的樹木的思想,需十人合抱。你數不清樹葉的數量,也就參不透他們所想。
樹葉是樹族思維的碎片,深秋時搖搖腦袋,刷新一次樹冠中的思想,抖落掉那些曾經靈動或笨拙的念頭。
人類的腳踩在落葉之上時,那響聲會向世間最敏感的人泄露一些秘密。
尋常人想閱讀他們,就得先把自己變成凶手,將手臂延長為斧鋸。可你即使腰斬了他們,也仍然讀不懂樹。
假如不是這樣,世間最有思想的一定是行刑的劊子手。
無數次經過菜市口,那個著名的十字路口上方飄浮著無數顆冷笑的頭顱。行人懵然無知,其實他們中的某些人就是當年的劊子手或雀躍的圍觀者的後裔。
樹冠倒下時發出的巨大聲響,是樹的冷笑。
人類正在被一切物種嘲諷。
後來就有了紙。紙的誕生來自於人類的氣急敗壞。
我家樓下的樹最近死於非命。罪名是根植在未來的地鐵站上。於是被處決了。處決令就寫在一張紙上。
那張紙生前多半是這幾棵樹的表親。
曾經棲息於上的鳥去了南方。它們曾在每個溫暖的日子生機勃勃地把我吵醒。等鳥兒於春天返回時,便發現自己已無家可歸。
鳥的家,那個暖和而舒適的巢裏,有我發過的呆,發呆時渙散的目光也在裏麵臥著。原本我是指望過的,我想等著鳥把它們孵化,好看看我發過的呆的後代是什麽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