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是有重量的。否則沒法解釋我走在路上為什麽邁不動步子。
想輕盈起來也容易,把自己和那個塑料袋置換一下,然後等下一班的風。那是走在我前麵的一個女孩隨手丟的。
在半空中我聞到自己身上有雞蛋灌餅的味兒。
活著就是被各種味道沾染的過程,現在是雞蛋灌餅。到傍晚還會依次是:久久鴨、羊雜割、鐵板魷魚和味多美的烘焙。人們急於回家就是為了回歸熟悉的氣味,被家的氣味包裹會產生安全感。因此我們的祖先中沒有鼻竇炎患者,那些本可以成為其他現代人祖先的人,因為患有鼻疾在歸家途中迷了路,成了虎狼的點心。
如果你天天擠地鐵,你就會同意我的看法。世上最難聞的味道就是人身上的味道。但也是最能活躍你思維的味道。
有一年在動物園,我曾經被一頭貘熏跑。可是隻有在嗅到同類的體味時才會思維活躍。
貘的體味不導引哲思。
一小時前有一對夫婦在勁鬆上車,男人是盲人,手裏提著二胡。妻子模樣的女人是明眼人,她分擔了所有的行李和導盲者的工作。兩人一上車,四周的人就散開了。就像每秒總計五千幀的高速攝影下,一滴水掉進水中,其他水的迅速退卻。
我也在其他水之中。我流淌到後車門的角落,讀路易斯-費迪南·塞利納的《長夜行》。他在書裏寫到一個時時刻刻提防兒子兒媳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的倔強老嫗的體臭。那種氣味如年輕人的怒火般蓬勃,完全無視母體的衰老。
我在書頁中嗅到老婦人的體味,極不厚道地,想到死神遲遲不光顧她的原因。
順便推薦下法國作家塞利納的《長夜行》,還有一個名字叫《茫茫黑夜漫遊》,這也是王小波生前最推崇的一本書。小布爾喬亞最喜歡“茫茫黑夜漫遊”這幾個字,但是看完徐和瑾先生的版本後覺得比另一版本更好。在與塞利納相遇之前,我認為最本我、最自由、最**不羈的作家是亨利·米勒,現在我得修正看法了,塞利納比亨利·米勒自由得更徹底。假如說亨利·米勒是聖徒是天使,那麽塞利納就是天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