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3沿途收集著老人,每天如此。原來的特11也是。我曾經寫過一首不知道算不算詩的東西:一具棺木駛過王府井/棺木是斑斕的/裏麵盛著的/是些不再鮮豔的老人——
那時我坐在老人們之間,有那麽一刻特別寂靜,我被寂靜吵醒了,然後發現已經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聲,再然後看到自己躺在一叢衰朽的屍體之中,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臉上的老人斑像屍斑一樣蔓延,偽足般爬行,將入侵我。
每天都有一堆老人上車,他們不像是去跳廣場舞的。跳廣場舞的老人身上有種病態的活力。
這些老人上車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座位坐下,第二件事就是打盹。他們的短睡是有魔力的,他們一垂下頭一閉上眼,就把整輛車上的人都催了眠。
假如我還能敵得住困意,就會不由自主地去一眼一眼地看司機,就好像我的目光能和針一樣銳利似的,我不想讓司機也睡過去。否則這輛車就真的變成一具行棺了。
沒睡著的時候我心生恐懼。車行駛著,我好像也隨他們一起老了,正在和他們一起共度殘生。我在夢中思忖著如何與老人們搭訕,試圖與其中某人建立某種接近親情的關係,好讓自己在必死的路上有個聊得來的。至少像電影裏一樣,哪怕有個人給你合上眼皮也好啊。
我懷疑那些老人是來狩獵的,這輛車就是他們的森林。嗜睡是他們的獵槍,那種通往死亡的睡意散彈式發射,無人幸免,隻有司機以其修煉多年的職業素養以及怕丟掉飯碗的恐懼堪可抵禦。
他們獵取的是像我這種沒人陪著說話,不能借助交談屏蔽催眠霰彈攻擊的單身男女。
當老人們下車時,我及時醒來,我注意到他們的肩膀上掮著軟塌塌的鹿,牝牡都有。那些光鮮的毛皮和雄壯的鹿角上有我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