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你墳前跳舞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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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和今晨都在下雨。現在雨停了,學校裏的孩子們已經開始了他們的考試(1)。英沒有來上課,那張空置的課桌令我心神不寧,在沙沙的寫字聲中我頻頻向窗外張望,然後就看到了一張焦灼的臉,那是英的父親。”

那時我正蜷縮在郊外一個殘破的關帝廟裏避雨。我記得我給你講過關羽的故事,在我們中國人心目中,他是忠誠、勇敢、信守諾言的象征。人們把他當成神膜拜,或許是因為他身上有這個國的男人最缺少的東西。

“英的父親站在窗外,他沒有說話,隻是站在那,透過玻璃窗向裏張望。他的目光是灼燙的,如同炭火,那種從未有過的焦灼被教室裏的我感知到了,我丟下我的學生,走出教室。“英還沒有回家,”英的父親抓住我的胳膊,幾乎要把我的肱骨捏碎,‘英子沒來上課嗎?伯格雷?’”

後來你從來都不叫我英子,你隻叫我英。還記得嗎,我小時候最喜歡聽你叫我英子,你總是那麽聽話,我讓你叫你就叫。可你長著個洋人的大舌頭,你叫我“英子”,可發出來的聲音卻是“英幾”,於是我每次都被你逗得咯咯笑。見我笑了,你就跟小孩子得到鼓勵似的,更起勁兒地叫我——“英幾英幾”——然後我就笑得喘不過氣來了,開始劇烈地咳嗽,奶媽怕我死掉,就顛著小腳過來把我抱走,臨走還瞪你一眼。我趴在她肩頭繼續笑,把眼淚和鼻涕蹭到奶媽的肩膀上。

你隻是在我因為什麽要哭的時候才叫我“英幾”,才逗我笑。當獨自一人的時候,你都是悶悶不樂的。我是最早發現你其實並不快樂的人。那時我還很小,我坐在你的膝頭,一隻手扯住你的大胡子,另一隻手去抓你胸前的十字架,我是那麽竭盡全力地去抓、去扯,你不敢掰開我的手把十字架奪過來,所以你隻好不斷往下低頭,直到你的鼻子貼在我汗津津的小腦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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