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心、異物及其他

【鎖】

字體:16+-

現在我獨自生活。我離開了那個城市,離開了那些以偷竊為生的朋友。我租下一間地下室,裏麵有一張床,一台老舊電視。床的彈簧壞了,翻身時我身下總發出“嗡嗡”回響,像是有個人藏在床墊裏彈響自己的肋骨。

有時我會被這聲音驚醒,出一身冷汗,汗裏的酸味會讓我莫名其妙的難過,久久不能再次入睡。

床還算軟,電視有聲音,也能出圖像,還找到了一份體麵的工作,我很知足。

一家開鎖公司聘用了我。我有了自己的名片,我的名字後麵,平生第一次掛上了“技師”的頭銜——“開鎖技師”,我捏著卡片左看右看,對它露出微笑。或許別人不認為這個工作有多體麵,可我是憑技術吃飯,不偷不搶,在我看來就是體麵。雖然這活兒會讓我時常想起以前的勾當。它們最大的相似之處就是,都需要打開陌生人的門鎖。隻是,我現在出門工作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張塑封的紙,裏麵有鋼印,那可是公安局的授權。過去,這三個字總令我心驚膽戰,而現在,當我向顧客出示這個東西的時候,我理直氣壯,卻又隱隱不安。有些東西已經進入我血液中了,可能這輩子都驅除不淨。

好在還有成就感。我去應聘那天,一進屋,就看到靠在牆邊的三扇門。我明白,那就是我的考卷。門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些工具,有如士兵列隊,整齊有序。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在老板和他身邊女人的注目下,我隻動用了兩種工具就打開了那三扇門,用時不到一分鍾。我看到女人的紅嘴唇上下分開,露出了潔白卻並不整齊的牙齒。她吃驚了,我打賭她沒見過像我這麽手快的人。老板麵色如常,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但那雙直勾勾盯著我的眼睛泄露了他內心所想:其實他與那女人同樣吃驚、同樣好奇,隻是,他對我此前經曆的好奇大過了對我技術的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