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歡者不知所終(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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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錄像機,JVC的。它是個贓物,我是個害人精。我媽活著的時候,我要是打碎個杯子、瓷碗什麽的,她就罵,你這個害人精,你這個敗家子。她送給我兩個很誇張的頭銜。有時候,這倆頭銜我爸也有份。

杯子和瓷碗都是錢買來的,摔碎了還得讓爸媽破費,當然是我害的,所以她罵我就聽著,就是我媽使我養成了不跟女人較真兒的好習慣。有個挺有學問的人說過,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這話有理,為個屁大點兒的小事就上綱上線,你瞧,這就是女人。

可是那天晚上之後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害人精了。

要是你親爹讓你坑了,也許你也會這麽想。

我第二次睜開眼,不是被尿憋醒的,是被“砰砰砰”的砸門聲吵醒的。我猛地抬起頭,差點兒沒嚇死,我爸兩隻胳膊撐在床沿,老臉煞白,直勾勾地盯著我,賊亮,仿佛即將耗盡最後一點兒電的燈泡。

“電視我關了,錄像機怎麽關?快起來!”他的聲音是撕裂破舊抹布的聲音。

門依然響著,響聲越來越大,從剛開始有節奏的響,到後來的雜亂無章,似乎有更多人加入砸門的行列。我張著嘴,有那麽一些字在我口腔裏四下亂撞,卻找不到出口,我的下頜還有我的整個身體變得像石頭一樣僵硬。我爸撇開我,貓一樣躥到電視機前蹲下——我聽見電源插頭迅速脫離插座的聲音。

那扇門好像一匹跑累了的烈馬,漸漸安靜下來。接著我就聽見有人在門外說:“老鄭,你快把門打開,我知道你在屋裏。”

我聽出來了,那是住我家對門的一個寡婦,我叫她吳姨。這個聲音讓我的身體鬆弛了下來,我跳下床,衝弓一樣緊繃的他笑了笑,說:“嚇傻了吧你,拔了電源,帶子就退不出來了。”

“老鄭,你別裝聽不見,公安局的同誌在外麵,你最好趕緊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