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非洲(精裝)

第八章 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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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農場之外,丹尼斯·芬奇·哈頓在非洲沒有自己的家。在他遊獵的間隔期他住在我家,他的書和唱片也放在這裏。當他回來時,農場會盡情地向他訴說。比如咖啡種植園,它的訴說是雨季第一場雨來臨時的咖啡花,濕漉漉的像一片白堊雲。當我在期待著丹尼斯回家,聽到他的車開上車道時,我同時也聽到農場的一切在講述著真實的自己。他在農場總是很高興。他隻在想來的時候過來,而農場也知道他的一項全世界都沒察覺到的特質——謙遜。他從不做自己不甘願的事,也從來不會說什麽狡詐的話。

丹尼斯有一個我十分珍視的特點:他喜歡聽故事。我常常覺得自己如果生在佛羅倫薩黑死病時期,一定會因為講故事的能力大放異彩。潮流變了,聆聽故事的藝術也從歐洲消失了。不會閱讀的非洲土著仍具有聆聽的特質,如果你起個頭,“有個人在平原上走,遇到了另一個人”,他們馬上就被吸引住了,平原上那兩個人未知的足跡縈繞在他們的腦海。但白人不行,即使他們覺得有必要這麽做,也靜不下心來聽人朗讀,他們要麽變得煩躁,想起來有事情要馬上去做,要麽就會睡著。某個人會讓你朗讀些什麽,然後卻整晚坐在那裏,專注於手邊隨便一本印刷物,他們甚至會默讀一篇演講。他們已經習慣於用眼睛來接收印象。

丹尼斯更加依賴耳朵來生活。比起自己閱讀,他更喜歡聽到故事被講述出來。他來到農場時會問:“有故事聽嗎?”他不在的時候,我編了很多故事。晚上,他會讓自己盡量舒服自在,在壁爐前把墊子攤成沙發的感覺,和我一起坐在地上。我就像講述《一千零一夜》的謝赫拉莎德本人一樣盤著腿坐,他則眼神清澈地聽我講一個長故事,從頭聽到尾。他比我自己記得都清楚,當某個角色戲劇性地出場時,他會打斷我說:“那個人在故事開頭時就死了,不過沒關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