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顏色

挖孔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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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坐在我麵前。

我進門時他惶惑地起身,一本正經地與我握手。

他手心的硬繭有點硌人。

晨光抹在他青灰的臉上。鼻翼旁有一紫色斑點,可能是死者的血。

我問:“你為什麽要殺人呢?”

他答非所問:“你聽見挖孔鳥叫嗎?”

這一帶把貓頭鷹叫做挖孔鳥,挖孔一詞專指掘墓,挖孔鳥叫亦被視作不祥之兆。我凝神諦聽,四周異常寂靜,並沒那種詭秘之聲。

“你聽,它好長好長一聲地叫!”他盯定空中某一個點,神態相當逼真。

我搖搖頭。

“你沒聽見?”他詫異地瞪著我,“看,它到這裏麵去了,它在裏頭叫!”

他指著自己的腦袋。

我默然。

“它叫了好幾天了哩!”他拍了腦袋一掌,惱恨不已地說,“我要捉到它,將它的腦袋擰下來!”

他做了個擰的動作。

我立時感到脖子有種扭疼感,忙說:“給我講講好嗎?”

“有什麽好講的。”他兩手相握,鎖起眉心。

“我很想知道,”我說,“請你講講吧,講講。”

他瞥我一眼,似乎很茫然。

“我不該去挖金剛石的,”他翕開幹裂的唇,開始斷斷續續地述說。他說話時,壯鼓鼓的肌肉在那件墨綠色T恤衫裏蠕動不已。

他說,四個月前離開家時,挖孔鳥就在屋後的樹梢上一聲長一聲短地叫。他猶豫了片刻,終於沒理會那不祥的預告,掙脫了妻子小玉的懷抱,前往他鄉。

“一切都是為了小玉。”他說。

他與小玉不同村,卻在鄉中學裏同學。都沒考上大學,小玉曾為此認真地哭過一場,他卻很輕鬆,上大學得有一大筆錢,即使錄取,也不一定讀得成。他家太窮,他是靠砍柴燒炭賣,才讀完了高中的。

單身漢的日子悠長又悠長,在悠長的日子裏,他常去鄰村玩耍,找小玉借小說看。那天他鼓起膽子請小玉去鎮裏看電影,沒看到一半,他就又鼓起膽子模仿了電影裏的動作,大膽地握住了她的手。兩隻手咬在一起就不願分開了。半年後,小玉就一身嶄新進了他的屋,作了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