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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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登台,我有了答案。

花園裏,貴妃不快,水袖翻飛,我做著惱怒狀,呼喝宮女,高力士上台,我和他一對臉,驚得差點兒站不穩台步。高力士一個抬手,穩穩地扶住了我。

是師伯,少年的師伯,俊朗到不敢認的師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身姿板正矯健,一亮嗓,我甚至聽到台下貴婦小姐們已經開始興奮地打聽他是誰了。

可這怎麽可能呢?電光石火間,我想起白日裏師父反常的怒氣,還有手裏那支滴著油彩的毛筆。

我心不在焉地唱完,匆匆地下台。師父就等在台下,眼睛越過我,直直地盯著我身後的師伯,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衝過去,拉起“少年”的手,眼神充滿著狂喜,和決絕!

是的,是決絕,破釜沉舟的決絕!

這天下了戲之後,後院格外熱鬧。已是半夜,興奮得睡不著的班頭,從師伯下了台就拉著他的手不放,陳年往事裏敘著舊情,二兩白酒下肚,拉拉雜雜又說了一堆未來展望,熱情得好似八大胡同的老鴇子。

等班頭離去時,已是後半夜。師父麵色平靜地端來一盆水,放下,自己就退到一邊。師伯端坐在鏡前,仔仔細細地看著鏡子裏的那張少年臉,笑著笑著,突然就哭了出來。

哭聲很壓抑,在冬夜裏聽得有些驚心。我從門縫裏看著他一點點地清洗著,像是妖精蛻去了畫皮,油彩遮蓋下的那張臉,一點點地溝壑縱橫起來。

而師父就像是失了魂的木偶,木木地站著,眼神不知道落在哪裏。

我看得心底發寒,悄悄地退回了自己的屋。

次日一早,師伯死了,一張臉似乎比昨日我見到他時又老了幾分。好在師伯臨死的表情是平靜的,嘴角微微上翹,帶著點兒心願得成的滿足。

班頭罵罵咧咧,喊著零碎兒一幫子人,隨便找了條草席將師伯裹了,扔到了郊區的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