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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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下來的好幾天,都未曾見到師父,再見到她時,是晌間。我正在院子當中曬暖,零碎兒在旁邊呼呼喝喝地練功,師父貼著院牆的陰處過來,帶著一個男人,防賊似的揣著件物事,拐進了屋。

零碎兒伸長了脖子看,花槍耍得心不在焉,差點戳著了自己。

“琉璃、琉璃,你師父給你找師丈了?”

“呸,說什麽呢?離我遠著點兒,別挑破了我新做的衣服!”

我啐他,將新做的緞麵繡花襖子裹了裹,襖子裏麵縫的是從天津港舶來的洋貨鴨絨,領口一圈狐狸毛,輕巧綿軟。方才瞥了一眼,師父身上的褂子還是去年冬裏那身,怕是不夠暖的。

我起身,看了眼院裏晾曬的一件襖子,那是我秋裏趁衣服鋪子打折的時節用舊棉衣翻新的,暖還是暖的,就是樣式土了些,厚重了些,我現在是用不上了,但送給師父,剛剛好。

我拎著襖子進了師父的屋。

光線不太好,又陰冷,屋裏的兩個人仿似見了活鬼。師父板著臉快速地將手裏還在滴著油彩的毛筆藏在身後,僅有的一絲光線從半搭的窗縫探進來,照在男人的臉上。

他的臉隻勾了一半,左右分開,畫好的半邊臉,輪廓分明,眼神澄澈,像是江南水邊尚未長開的少年,讓人神往……

而未畫的另外半邊臉,眼角向下,渾濁的目光暮氣沉沉,深深的法令紋包著嘴角,和我眼神相遇的瞬間,他低了頭,嗓音喑啞:“是小琉璃吧,這麽大了!”

我驚得襖子掉在地上,這個男人我認識,師父的義兄,我的師伯。當年長阪坡的趙雲是多少北平女兒的春閨夢裏人,後來倒了嗓子,跟著煙鬼師公在逍遙館裏做清掃,竟然成了這副半人半鬼的德行。

我後退幾步,絆倒在門檻上。師父抓著我的衣領子,一把把我揪到門外,我有些心疼那一圈狐狸毛,師父的神色又驚又怒,她壓低了聲音,潑辣而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