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廣德樓的水牌上,換上了我的名字。
後台,我換上了原本師父那身氣勢奪人的彩裙,裝扮上了那一套閃閃發光的點翠頭麵,一亮相,便是滿堂彩。
當然,師父暗地裏是咬碎了一口銀牙,可她攔不住,攔不住世人喜新厭舊,攔不住世人追名逐利,更攔不住準備了十年、時時刻刻想要替代她的我。
“師父,您放心,有我在,慶喜班總有您一口飯吃!”
我可不是沒良心的人,大度得很。
可師父顯然不這麽想,她的不甘心是顯而易見的。
她百般挑剔著我,挑剔著我的戲。
閑適喜悅到煩悶怨憤,四平調怎可沒有起落比照?
過橋時接扇叉腰,翻袖亮相,動作怎可不利落?
醉酒時貴妃鳳目要帶怨,要含嗔,我這一雙圓溜溜的杏仁眼失了風情,都成了罪過。
這些,我都坦然受了。
貴時教人,那是不吝賜教。
落魄時指點,這話裏話外的,多少就帶了點兒酸……
她不過是不甘心就這麽退出舞台而已,我和她計較什麽?
我沒想到的是,師父為了上台,竟然會做到那種地步!
已是11月的天,師父夜半攏著件薄薄的衫子就去了班頭的屋,也不知一向眼高於頂的師父是怎麽忍受班頭那一身臊哄的味兒的,我隻知道,班頭把她趕出了屋,嘴裏還不幹不淨地罵著:“還當你是袁四爺捧著的腕兒呢,硌硬我,沒有我養著,你連八大胡同的窯姐都不如。”
師父被推倒在四合院的銀杏樹下,斑駁的光影籠下來,她像是冬季裏來不及飛回南方的燕子,在風裏孤立無援。
可她回頭看到我時,收起了一臉的倉皇,肩背都挺得直直的,像隻高傲的丹頂鶴,就那麽目中無人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