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乡先生之后吩咐我做的工作实在是枯燥无味,无聊到极点。
“我们只有两个人,能够做的事相当有限。”
在我报道独家新闻的当天晚上,本乡先生带我去他熟悉的银座酒店,说是要“预先庆祝”,开了一瓶轩尼诗酒。
“我们要用最有效率的方式采访。在报道之前,绝对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鹿岛局长,只说要借用你两个月。所以,你绝对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就连老婆也不能说。”
他再三重复叮咛。我也再三纠正他说:“我还是单身。”
本乡先生醉醺醺地说:“是吗?平井,绝对不要结婚,一旦结了婚,原本可以改善的国家也会完蛋。”
我很意外,本乡先生的酒量竟然这么差。
“如果成功,两个月内就会有结果。如果两个月还抓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就当作没这回事。合并需要一气呵成,大藏省也不想夜长梦多。蓝图已经完成八成,分行的整合与废除、在线软件的组合与更新计划也都已经完成了。我们不需要这方面的信息,只要确认一件事:是否真的要合并。我们两个人调查两个月就足够了。”
喝了一个小时,本乡先生的舌头就开始打结。我只能无奈地点头如捣蒜,本乡先生命令我这个月从早到晚盯梢第一中央银行的策划部长杉山博人。
“杉山早晨离开家门到回家、关上房间的灯之前,你都要彻底跟踪。要亲眼确认他在哪里、和谁见面。如果合并案有进展,他一定会和大藏省、日银还有光荣的人接触。地点不是在饭店就是在大藏省的办公室,或是乡下的廉价旅馆,我也不知道具体会在哪里。但最后关头一定会见面,你必须彻底确认。”
我对这种类似侦探的工作是否真能掌握合并的确切证据存疑。
“但我根本不认识大藏省的人或是光荣的人,还不如由你去问第一中央或是光荣的高层。”
本乡先生靠在沙发上,几乎快睡着了,突然坐起来瞪着我:“平井,关于合并的事,第一中央和光荣知道这件事的只有……”
他太大声了,我忍不住四下张望,提醒本乡先生:“请你小声点,不是要保守秘密吗?”但本乡先生已经睡着了,竖起五根手指的那只手仍然伸在那里。
最后,我只能看着在一旁呼呼大睡的本乡先生,把半瓶轩尼诗倒进胃里。我发现本乡先生睡觉的表情很孩子气。邋遢的胡楂、鬈曲的头发、皱巴巴的西装看起来和潇洒沾不上边,但去除这些因素后仔细观察,发现本乡先生其实很有男人味。
酒店的妈妈桑不时在熟睡的本乡先生耳边小声说:“本乡、本乡,赶快起来,不然和你一起来的年轻记者很伤脑筋。”但本乡先生每次都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妈妈桑只能露出苦笑。
“他每次都是这样,不好意思,让他再睡一下,等一下再送他回家吧。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最近都没有回加奈子那里。”
年近五十、浓妆艳抹的妈妈桑对我说道。听到妈妈桑提到加奈子的名字,我吓了一跳。加奈子是本乡先生的太太,听说结婚前是银座的酒店公关。
“妈妈桑,你认识本乡先生的太太吗?”
“当然认识,她以前是本店的红牌小姐,竟然被他拐走了。”
妈妈桑这么说着,用手指戳着沉睡的本乡先生的额头。
“但是,本乡先生的太太之前是我们公司常务董事的情妇,不是吗?”我问。
妈妈桑一脸错愕地回望着我。
“哎哟,你说话很直言不讳嘛。”
“因为公司的人都这么说。本乡先生为了巴结常务董事,所以娶了他的女人。”
我也醉得差不多了,不想再拐弯抹角地说话。
妈妈桑叹了一口气,轻声嘀咕说:“是啊……”然后又说,“本乡虽然在工作上很有能力,但在这方面就有待加强了。”她竖起了小拇指。
“该怎么说呢,当时是加奈子很投入,而且本乡在结婚之前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事后才听公司的人提起。从此之后,他和加奈子之间的关系就出了问题。”
我没有搭腔,轻轻笑了笑。
“你叫平井吧?你知道本乡是哪里人吗?”
她突然问了这个奇怪的问题,我愣了一下。
“不知道,应该是东京吧,听他说话,完全是东京腔。”
“其实并不是。”
妈妈桑用严肃的眼神看着我,浓妆下仍然可以看到她眼睛周围的皱纹。
“本乡是地道的关西人,在河内出生、长大。读大学时来到东京,所以刚进公司来我们店时,说话一口大阪腔。我也是关西人,和他很谈得来。唉,这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了。”
这番话让我很惊讶。
“后来,本乡花了很大的力气改成了东京腔,因为关西腔在采访企业时很吃亏。他这个人,凡事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做得很彻底。现在完全不说关西话了,在他眼中,工作永远放在第一位,但他这个人不够机灵,所以在公司里,除了鹿岛先生以外,他并不受公司高层的赏识。他这么卖力工作,真的很不值得,不过,这也是本乡的优点。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带年轻人来这里了,想必他觉得和你可以合作愉快吧。所以,我知道你会很辛苦,本乡的事就拜托你了。因为我觉得你比他做事更牢靠。”
妈妈桑说完,起身离开了。
当我搀扶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本乡先生离开银座酒店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送他回自己家里,但我总不能把他送到栗田千寻家里。所以,把本乡先生像尸体般的身体塞进出租车后,向司机报出本乡先生位于世田谷的地址。因为我借着酒兴,突然想一睹曾经是鹿岛常董的情妇、似乎也成为本乡先生头痛原因的加奈子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