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過頭來看賈島的《尋隱者不遇》。我會有很多過度闡釋的地方。但是我還是要講,“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讀者之用心何必不然”(譚獻〈複堂詞錄〉序》)。
“鬆下問童子”,“問”是人生的常態。我們總是不斷地在問,渴望得到一個答案。但是你會發現,很多時候當我們帶著一些問題去問的時候,是得不到回答的。或者說,即便得到了,那個答案好像也未必能解開我們心裏的困惑。
詩人來尋找的是那個隱士,也許他是帶著自己的困惑和焦慮來的,他也希望在這裏找到一些答案。他帶著這個目的來了,結果發現隱者不在。他沒有想到遇見了眼前的童子,是一個童子在回應他。
可是這個童子的存在未必不是一種答案,童子的回應未必對來訪者毫無幫助。
很多時候,小孩子往往會在無意中透露一些生命的緊要信息。孩子是天真的,正是因為天真,沒有機心,所以能窺破生命中的很多秘密。
小孩子隨便講一句什麽話,可能都像詩一樣。他們的語言是稚拙的,但也是幹淨的,是未經打磨的那種粗糲,但也帶著很強烈的生命氣息。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有過那麽一段時間是詩人。可是慢慢地,隨著我們年齡越來越大,也許從前那些詩的靈光就從生命裏消失了。
我們為什麽要讀詩呢?我們讀詩其實是為了找回自己失去的那些東西,是為了“返鄉”,為了回到我們精神的故鄉。
詩的功能是什麽呢?當我們沉溺在俗世中,馬上要陷下去的時候,我們需要一句詩把自己拉上來。
在這首詩裏,童子的“答”,也許解決不了詩人心裏的“問”。
我把話題稍微扯開一點。禪宗裏講頓悟,有很多關於頓悟的公案。我舉一個例子。唐代有一個趙州和尚,很有名。有一天來了兩個和尚向他請教佛法。趙州和尚問第一個來的,他說你之前來過這裏沒有?第一個和尚說來過,他說,吃茶去。第一個和尚就吃茶去了。又問第二個和尚,他說你之前來過沒有?第二個和尚說沒有,今天頭一回來。趙州和尚說,吃茶去,第二個和尚也吃茶去了。他們院的院主感到很困惑,他說大師,第一個和尚從前來過,你讓人家吃茶去。第二個和尚第一次來,你怎麽還讓人家吃茶去呢?趙州和尚說,你過來。院主說好。趙州和尚說,吃茶去。這個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