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

·我願意化作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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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張若虛開始寫很具體的孤獨。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這裏是一個對稱的結構。“白雲”對應著“扁舟子”,“青楓浦”對應著“明月樓”。他寫一對分居兩地,但彼此思念的戀人。詩人用的是“誰家”,用的是“何處”。他寫的既是一對具體的戀人,也是一個普遍的狀況。

為什麽選擇的是這樣一對戀人呢?因為天底下漂泊著的遊子太多了,在月光下無法入睡的女孩子也太多了。而這兩種人恰好和今晚的月色、江水兩種意象有關。王堯衢說:“於代代無窮、乘月望月之人之內,摘出扁舟遊子、樓上離人兩種,以描情事。‘樓上’宜‘月’,‘扁舟’在江,此兩種人,於春江花月夜最獨關情。”(《古唐詩合解》)

下麵張若虛從哪裏寫起呢?他從這個女孩子寫起。“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這種在高樓上、在月光中相思的女性形象很常見,比如曹植的《七哀詩》:“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婦,悲歎有餘哀。”

這個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在樓上,睡不著。月光好像刻意照在她不想看到的東西上。“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為什麽照的是妝鏡台呢?為什麽照的是搗衣砧呢?為什麽照的不是別的東西?

因為這些都是和他有關係的事物。

妝鏡台上可能已經落灰了,很長時間沒有打扮過了。為什麽?因為他不在了,自己就失去了裝飾的心情。古人講“女為悅己者容”。《詩經》裏有一首《衛風·伯兮》:“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自從丈夫去打仗之後,在家的妻子就無心打扮了。裝扮好了之後,又能給誰看呢?

為什麽照的是搗衣砧呢?古代有一些布料比較硬,所以要先搗過之後才可以剪裁。已經很久沒有用過搗衣砧了吧。現在都不知道心裏思念的這個人在什麽地方,做了衣服又能寄到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