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殮師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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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債這種事,即使借出的一方忘記了,背著債的一方好像很難忘記。現在我出書了,那群無心的白吃白喝人士,可能以為我又從實業界做回務虛領域了,他們暗中非常關注我的成功。感覺到這一點,我無比歡愉。

木下二十多年前還是個學畫的學生。他在我店裏的某個角落和現在成為他夫人的那位密謀私奔的計劃後就不見了蹤影。當時我也很年輕,印象中木下好像也就二十歲上下。我不知道他這些年都在哪裏,怎麽過活,但看他那些帶有強烈個性的鉛筆畫,就明白他是穩紮穩打走過來的。他的畫讓人聯想到佛教的修羅界。

我和木下約好了見麵的地點。作家森敦提到過,為了防寒,他扯下和紙做的祈禱簿貼在蚊帳上。我想住一住他當初住過的房間。從那個房間的窗戶望出去,肯定能看見月山。我開車從富山到鶴岡,與木下會合,一起往湯殿山進發。湯殿山被覆蓋在深深的積雪中,通往寺廟的山路卻有人清掃。寺廟比我想象的古老很多。到底是供奉著肉身佛的真言密教寺院,一進寺門就感受到一種特別的氛圍。

大雪封山的季節很少有人來訪,甚是冷清。我們被安排在二樓。因為是接待在這裏辛辛苦苦忙了六個月作畫的木下,飯菜煞是豐盛。一位獨居在寺廟裏的和尚還特意陪我們用餐。兩位看起來像是從屬於本寺檀家的老年婦女,特意從山下的村子過來伺候我們吃喝。不知道為什麽,和尚不碰酒杯。來幫忙的婦女很擔心,說和尚今天跟往日不同,不喝酒這一舉動很反常。和尚於是用筷子指向我這邊,說:

“這位施主背負著‘背後靈’,我今天不能喝酒。”

婦女問:“和尚您看得見靈魂?”

和尚回答:“是的。他背著很多。”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大感不妙,感覺好像誤入了恐怖異界一般。席間木下基本上沒喝什麽酒,而我倒滿就喝,喝了再倒,連背的靈魂們那一份也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