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習錄:葉聖陶點校版

答劉子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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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為學,緩於反己,追思凡百多可悔者。所論注文字,亦坐此病,多無著實處。回首茫然,計非歲月工夫所能救治,以此愈不自快。前時猶得敬夫、伯恭時惠規益,得以自警省。二友雲亡,耳中絕不聞此等語。今乃深有望於吾子澄,自此惠書,痛加鐫誨,乃君子愛人之意也。

朱子之後,如真西山(33)、許魯齋、吳草廬(34)亦皆有見於此,而草廬見之尤真,悔之尤切。今不能備錄,取草廬一說,附於後。

臨川吳氏曰:“天之所以生人,人之所以為人,以此德性也。然自聖傳不嗣,士學靡宗,漢、唐千餘年間,董、韓二子依稀數語近之,而原本竟昧昧也。逮夫周、程、張、邵興,始能上通孟氏而為一。程氏四傳而至朱,文義之精密,又孟氏以來所未有者。其學徒往往滯於此而溺其心。夫既以世儒記誦詞章為俗學矣,而其為學亦未離乎言語文字之末。此則嘉定(35)以後,朱門末學之敝,而未有能救之者也。夫所貴乎聖人之學,以能全天之所以與我者爾。天之與我,德性是也,是為仁義禮智之根株,是為形質血氣之主宰。舍此而他求,所學何學哉?假而行如司馬文正公,才如諸葛忠武侯,亦不免為習不著、行不察;亦不過為資器之超於人,而謂有得於聖學,則未也。況止於訓詁之精,講說之密,如北溪之陳(36)、雙峰之饒(37),則與彼記誦詞章之俗學,相去何能以寸哉?聖學大明於宋代,而踵其後者如此,可歎已!澄也鑽研於文義,毫分縷析,每以陳為未精,饒為未密也。墮此科臼中垂四十年,而始覺其非。自今以往,一日之內子而亥,一月之內朔而晦,一歲之內春而冬,常見吾德性之昭昭,如天之運轉,如日月之往來,不使有須臾之間斷,則於尊之之道,殆庶幾乎?於此有未能,則問於人,學於己,而必欲其至。若其用力之方,非言之可喻,亦味於《中庸》首章、《訂頑》(38)終篇而自悟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