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達夫短篇選

32、西溪的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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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風未起,蟹也不曾肥,我原曉得蘆花總還沒有白,前兩星期,源寧來看了西湖,說他倒覺得有點失望,因為湖光山色,太整齊,太小巧,不夠味兒,他開來的一張節目上,原有西溪的一項;恰巧第二天又下了微雨,秋原和我就主張微雨裏下西溪,好教源寧去嚐一嚐這西湖近旁的野趣。

天色是陰陰漠漠的一層,濕風吹來,有點兒冷,也有點兒香,香的是野草花的氣息。車過方井旁邊,自然又下車來,去看了一下那座天主聖教修士們的古墓。從墓門望進去,隻是黑沈沈,冷冰冰的一個大洞,什麽也看不見,鼻子裏卻聞吸到了一種黴灰的陰氣。

把鼻子掀了兩掀,聳了一聳肩膀,大家都說,可惜忘記帶了電筒,但在下意識裏,自然也有一種恐怖,不安,和畏縮的心意,在那裏作惡,直到了花塢的溪旁,走進窗明幾淨的靜蓮庵堂去坐下,喝了兩碗清茶,這一些鬼胎,方才洗滌了個空空脫脫。

遊西溪,本來是以鬆木場下船,帶了酒盒行廚,慢慢兒地向西搖去為正宗。象我們那麽高坐了汽車,飛鳴而過古**,東嶽,一個鍾頭要走百來裏路的旅客,終於是難度的俗物,但是俗物也有俗益,你若坐在汽車座裏,引頸而向西向北一望,直到湖州,隻見一派空明,遙蓋在淡綠成陰的斜平海上;這中間不見水,不見山,當然也不見人,隻是渺渺茫茫,青青綠綠,遠無岸,近亦無田園村落的一個大斜坡,過秦亭山後,一直到留下為止的那一條沿山大道上的景色,好處就在這裏,尤其是當微雨朦朧,江南草長的春或秋的半中間。

從留下下船,回環曲折,一路向西向北,隻在蘆花淺水裏打圈圈;圓橋茅舍,桑樹蓼花,是本地的風光,還不足道;最古怪的,是剩在背後的一帶湖上的青山,不知不覺,忽而又會得移上你的麵前來,和你點一點頭,又匆匆的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