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短篇選

5、餓

字體:16+-

‘列巴圈’掛在過道別人的門上,過道好象還沒有天明,可是電燈已經熄了。夜間遺留下來睡朦朦的氣息充塞在過道,茶房氣喘著,抹著地板。我不願醒得太早,可是已經醒了,同時再不能睡去。

廁所房的電燈仍開著,和夜間一般昏黃,好象黎明還沒有到來,可是列巴圈已經掛上別人家的門了!有的牛奶瓶也規規矩矩的等在別人的房間外。隻要一醒來,就可以隨便吃喝,但,這都隻限於別人,是別人的事,與自己無關。

扭開了燈,郎華睡在**,他睡得很恬靜,連呼吸也不震動空氣一下。聽一聽過道連一個人也沒走動,全旅館的三層樓都在睡中,越這樣靜越引誘我,我的那種想頭越堅決。過道尚沒有一點聲息,過道越靜越引誘我,我的那種想頭越想越充漲我:去拿吧正是時候,即使是偷,那就偷吧。

輕輕扭動鑰匙,門一點響動也沒有,探頭看了看,

‘列巴圈’對門就掛著,東隔壁也掛著,西隔壁也掛著。天快亮了!牛奶瓶的乳白色看得真真切切,‘列巴圈’比每天也大了些。結果什麽也沒有去拿,我心裏發燒,耳朵也熱了一陣,立刻想到這是‘偷’,兒時的記憶再現出來,偷梨吃的孩子最羞恥。過了好久我就貼在已開好的門扇上,大概我象一個沒有靈魂的,紙剪成的人貼在門扇。大概這樣吧;街車喚醒了我,馬蹄得得,車輪吱吱的響過去。我抱緊胸膛,把頭也掛到胸口,向我自己心說:我餓呀,不是‘偷’呀!

第二次也打開門,這次我決心了!偷就偷,雖然是幾個‘列巴圈’我也偷,為著我‘餓’,為著他‘餓’。第二次又失敗,那麽不去做第三次了。下了最後的決心,爬上床,關了燈,推一推郎華,他沒有醒,我怕他醒,在‘偷’這一刻,郎華也是我的敵人,假若我有母親,母親也是敵人。天亮了!人們醒了,馬路也醒了。做家庭教師,無錢吃飯也要去上課,亞且要練武術。他喝了一杯空茶走的,過道那些‘列巴圈’早已不見,都讓別人吃了。從昨夜餓到中午,四肢軟弱一點,肚子好象被踢打放了氣的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