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短篇選

6、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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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什麽叫搬家?移了一個窠就是罷!

一輛馬車,載了兩個人,一個條箱,行李也在條箱裏。車行在街口了,街車,行人道上的行人,店鋪大玻璃窗裏的‘模特兒’……汽車馳過去了,別人的馬車趕過我們急跑,馬車上麵似乎坐著一對情人,女人的卷發在帽沿外跳舞,男人的長臂沒有什麽用處一般,隻為著一種表示才遮在女人的背後。馬車馳過去了,那一定是一對情人在兜風……隻有我們是搬家。天空有水狀的和要融化春冰狀的白雲,我仰望著白雲,風從我的耳邊吹過,使我的耳朵鳴響。

到了商市街××號。

他挾著條箱,我端著臉盆,通過很長的院子,在盡那頭,第一下拉開門的是郎華,他說:“進去吧!”

‘家’就這樣的搬來,這就是‘家’。

一個男孩,穿著一雙很大的馬靴,跑著跳著喊:“媽……我老師搬來啦,我老師搬來啦!”這就是他教武術的徒弟。

借來的那張鐵床,從門也拾不進來,從窗也抬不進來,抬不進來,真的就要睡地板嗎?光著身子睡嗎?鋪什麽?

“老師,用斧子打吧。”穿長靴的孩子去找到一柄斧子。

鐵床已經站起,塞在門口,正是想抬出去也不能夠的時候,郎華就用斧子打,鐵擊打著鐵發出震鳴,門頂的玻璃碎了兩塊,結果床搬進來了,光身子放在地板中央,又向房東借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

郎華走了,他說他去買水桶,菜刀,飯碗……我的肚子因為冷,也許因為累又在作痛,走到廚房去看,爐中的火熄了,未搬來之前也許什麽人在烤火,所以爐中尚有木拌在燃。

鐵床露著骨,玻璃窗漸漸結上冰來。下午了,陽光失去了暖力,風漸漸卷著沙泥來吹打窗子……用冷水擦著地板,擦著窗台……等到這一切作完,再沒有別的事可做的時候,我感到手有點痛,腳也有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