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多吻几次没关系
依旧是漫天缭绕的白雾,似曾相识的参天古树。
她静静倚靠在树下,顶梢处已不见那原先被锁住的男子。
树叶缓缓飘落在她脚下,一派的萧索与寂寞。
“他不要你了,不如跟着我可好?”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华美的紫袍,眉心一簇火焰的印记,面容依旧模糊,那双紫色瞳眸却格外清晰,满含玩味之色。
她拍开他的手,争辩,声音嘶哑:“他不是不要我,只是……不认得了。”
“那又有什么区别?”他勾着唇角,动作轻佻,语声带笑:“何况,我帮了你,你不该以身相许作回报么?”
她惊愕,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我……我现在很丑的。”
他笑:“我喜欢就好。”
她急了:“可我不能嫁给你!我是妖,你是仙……”
他挑眉,笑的几分邪魅:“谁说我是仙?”
她愣住。
天刚微微亮,容浅便被凤孤从**给拎了起来,却仍是一直发呆。
最近做的梦似乎越来越奇怪了。
然而那样的梦却又真实的仿佛很早就存在她的记忆中一般,尤其那个有着紫色瞳眸的男人,更是莫名的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还没睡醒么?”忽而脸上一痛,容浅回神过来,正对上凤孤那张清俊的脸,而他的手正扯着她的脸颊不停地往一边拉拽。
容浅怔愣了一下,没好气地伸手将凤孤用力推开:“去去去!别靠我那么近!”
从**跳下,容浅边整着衣裳,边暗自奇怪,怎么不知觉中又睡到**去了?难不成她天天都梦游在抢凤孤的床?
凤孤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她笑:“反应这么大,难道你还在在意昨夜之事?”
容浅瞪他一眼,气哼哼道:“那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谁在意了!”
“是么?”凤孤微微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可我记得有人昨夜一进屋,便用了整壶的水在漱口……”
容浅立时分辩道:“那是因为你太脏了!”
呜呜呜……竟然还把舌头伸进来了,恶心死了,就算漱一百遍也不够!
凤孤难得竟没有生气,反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知怎的竟似乎还有些高兴的模样:“不过只是一个吻而已,你如此激动在意,莫非还是第一次?”
容浅见他一副得瑟的样子,心里极为不平衡,眉梢一扬,朝凤孤明眸皓齿地一笑:“怎么可能?!我的初吻早就献给君上了,你这种程度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她说的是实话,虽然当初只是个意外,不过,也算是她的初吻吧?
凤孤脸色微微一沉,面无表情道:“是这样啊……”
下一刻,容浅只觉腰间忽然一紧,凤孤伸手紧紧圈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温热的唇落下,与昨夜欲望的索求不同,这次更多的是戏弄。
容浅一时惊地瞪大了眼。
而凤孤只是简单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抬脸离开,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既然我这种程度你不放在心上,那么多吻几次也不要紧了。”
那样邪恶的表情,竟似又回复到了昨夜中媚术时的状态!
容浅有如被雷劈到一般,呆怔了半晌,才踉跄地扑到桌边,抓起茶壶便不停地倒水往口里灌。
“啪!”一声脆响,茶杯碎裂一地。
风音抬眸看一眼案前敛眸蹙眉的离墨,又瞄了一眼旁边的水镜,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又看到刺激神经的画面了,与其这么时时盯着水镜紧张着,还不如之前就留在下界别回来的好。
正想着,却见面前离墨忽而站起身,淡淡说了一句:“风音,我要下界一段时日。”
……不过随便想想,竟应验的这么快?
风音脸上滑下几道黑线,皱着眉道:“离墨大人,请听风音一句,莫要再靠近她了。”
越靠近她只会越害了您。
离墨淡然地看他一眼,轻叹一声道:“此次下界主要并非因为她,而是有关神器之事。”
“神器?”风音闻言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诧。
离墨微微点点头,目光渐渐凝起:“千年前那一战之后,为免神器聚在一起的力量会造成不良影响,故而将神器又分散隐匿在了四处,而如今,神器却又现世了……其中炼妖壶便在那道士凤孤手里,所以若有必要,我需将神器再次回收起来。”
而且,有些事,他也必须去验证……
一般的凡人是无法驾驭神器的,凤孤有这样的能力,便说明他绝不会是普通人……也许,就是那个人也说不定……
所以,他才将她留在了凤孤身边。
但是,却仍有些放心不下。
尤其在方才水镜之中看见凤孤对她的轻薄,不知为何,竟会有些动怒了。
真的是没法就这样放任不管啊……
风音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了一句:“神器之事固然重要,但是,离墨大人想要下界当真就没有存一丝私心么?”
离墨怔忡了一下,有些失笑:“风音,对她,这些事都是我应给的补偿,只是为何你对于此事总这般敏感反对?”
“因为离墨大人您不觉得对她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么?我只怕……离墨大人您会对她生出不一般的感情……”
离墨又是一怔,淡然的神情微微变了变,然后轻轻笑了起来:“你实在是想多了风音,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自是清楚风音所指的不一般的感情是什么,只不过,上万年来都清心寡欲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感情?
他对容浅,只是愧疚而已。
然而离墨的话并未让风音放下心,只紧紧蹙起了眉,看着离墨,良久不语。
并非他想多了,离墨大人,难道您还没有发现么……
您那么紧张在意她与其他男子亲密接触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从来都淡漠一切的您为何每每遇到她的事就无法再静心?
都说离墨大人无心无情,虽待人温和,却是不易亲近,可如今,有心有情却只怕是会成为一大祸害!
尤其在离墨大人劫数将近的这个时候,更加让人不安起来……
2.不是女人,不是男人
嘈杂的街道,容浅垂着头心神俱伤地跟在凤孤身后,一声不吭。
“那书生所住的地方,是走这条路么?”凤孤转首看着她问了一句,却是半天都不见她有反应,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从出来到现在,你都这样一副好似虚脱般的凄凉模样,难道被我亲一下就让你如此不能接受?”
容浅抬起眸子,无比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咬着牙吐出几个字:“凤孤,我真的很想抽你一顿啊……”
竟然把她的便宜一占再占,事后更没有一丝悔过与歉疚,实在是让她恨的牙痒痒!
凤孤微微一勾唇角,眉弯轻挑:“你不是说不在意么?”
容浅气愤:“那也不能叫你白占了便宜!”
凤孤眯了眯眸,倾身过去,笑的几分戏谑:“若你觉得吃亏了,我倒是不介意你再从我身上讨回来,随你摸随你亲,如何?”
容浅十分悲催地看着他,幽幽道了一句:“凤孤,你确定你身上的媚术真的解了么?”
为什么她会觉得他越来越倾向于昨晚失去心智时的性情了呢?
现在的凤孤,她不认识。
凤孤怔了一下,眉头轻蹙,随即抬手轻轻一敲她的脑袋,沉声道:“别说废话了,那书生到底住哪?”
谁废话了啊……明明是他在调戏她!
容浅很是憋屈,嘟着嘴抬手一指:“往前边再走一会就到了。”
容浅已经将狐女与书生以及温婉之事都告与了凤孤,虽不知那狐女现在藏身在何处,但她一定会去找那书生颜斐,所以,他们只需在颜斐家中静候便是。
颜斐开门一见到容浅,脸色便立时拉了下来,不待容浅先开口,他便很是气愤地指责道:“你怎么又来了?!告诉你,不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你了!所以,也请姑娘自重,莫要再以诬蔑抵毁他人为乐!”
说罢,竟是连让容浅说话的机会也不给,直接“砰”一声关上了门。
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通骂,还被摔了门,容浅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一旁凤孤忍着笑,轻咳一声道:“看样子,你真是到哪都不讨喜,也只有我能忍耐收容你了。”
容浅重重哼了一声,郁气正愁无处发泄,抬脚便往那门上踹去!
连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都可以欺凌到她的头上来了,她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哎哟!”一声痛叫,容浅立时蹲下身捂着脚直揉。
门没踹开,倒是伤到她脚趾了。
一时气极之下,她又忘记自己已经没有了妖力,只是一名普通的弱女子,所以,她的脚根本踹不动这一扇破门。
“寻常女子哪有像你这般不文雅的举止,这回可算是吃到教训了?”凤孤非旦不慰问她,反而慢悠悠地说起教来。
还不都是叫你害的!
容浅泪眼婆娑地瞪他一眼,凄惨惨道:“我的脚趾扭伤了。”
痛死她了!
容浅忍不住怨恨地想,为什么最近她总是那么倒霉?
凤孤叹了口气,扶着她站起来,然后伸手按在门上,也不见他费了多大的劲,那门竟然就应声开了。
走进屋,便正对上颜斐那一脸惊愕的表情,指着他二人的手有些颤抖:“你你你们怎么闯进来的?!”
容浅很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若是她有妖力,要开这门也容易的很!
凤孤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径自扶着容浅坐到了椅上:“她的脚扭了,借你的屋子坐一坐。”
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赖下来了。
颜斐很是气愤地指着容浅:“这种借口你们以为还有用么?上回她便是假装扭了脚赖进我家中,不停抵毁婉儿,这次我不会再听你们说任何话了,出去,立刻给我我出去!”
容浅一听也怒了,噌地一下将脚上的鞋一脱,露出白皙的小脚,而前端脚趾明显有些红肿。
她单脚站起身,一把揪住颜斐的的衣襟往身前一拉,指着自己的脚,用那种寒得掉渣的声音说道:“死书呆子,你给我看好了!是真的扭伤了,扭伤了!”
颜斐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别开了目光,脸微微有些发红:“你……你一个姑娘家怎的如此不守礼节?!”
女子的脚岂是随便能叫人看的?
凤孤上前将二人分开,扶着容浅再次坐下,然后对颜斐道:“你可以不必将她当作女子看待。”
容浅气的咬牙:“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气我,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如果是离墨的话,早就……
这个念头刚一冒上来,容浅立时回神,立马将其又拍了回去。
人家都不管她了,怎么还总念着他?!
3.凄凄惨惨戚戚
容浅亮出了受伤的脚后,倒是理直气壮地在颜斐家中坐下了,只等着天黑那狐女来寻。
而对于就这么赖在自家的两个人,颜斐也很是无奈,但出于礼节,他也不能真就这么将受伤的人给赶出去。
他知道,他们来这一定另有目的,多半又是冲着婉儿来的。
叹口气,他很是不解地问道:“请问二位究竟与我和婉儿有何冤仇,非要一直来找我二人的麻烦?”
容浅揉着脚,抬眸看他一眼,正待开口,凤孤却已是先出了声:“在下只是前来捉妖罢了。”
“捉妖?!”颜斐立时拉下了脸,怒斥:“休得血口喷人!婉儿才不会是妖!”
凤孤冷冷瞥了他一眼,也不与他争辩。
容浅眼中波光一转,笑眯眯道:“没人说温婉是妖,你何必这么激动?”
颜斐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坐在桌边却仍有些气愤。
容浅凑过身去,眨着眼轻笑着问了一句:“书呆子,我问你,你是喜欢以前那个赠你银两却屡屡拒婚的温婉呢,还是喜欢现在这个一直悉心照顾病重的你对你百般柔情的温婉呢?”
颜斐皱了皱眉,一本正经道:“姑娘这问题问的好生奇怪,婉儿便是婉儿,何来以前那个和现在这个之分?”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死板的很。
容浅叹息着摇摇头,又问:“假如有一天你发现现在与你山盟海誓的女子并不是你曾经所喜欢的温婉,你会怎么办?”
颜斐目光怪异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姑娘你伤着了脚,难道连脑子也伤了么?为何总是说一些胡话?”
“……”容浅捏紧了拳头,差点就要跳起来逮着颜斐痛打一顿。
这个该死的书呆子!她好心给他打预防针,以免他知道事实真相后会承受不住打击,他竟敢嘲笑讽刺她?!
只是激动下站起身,一不小心又碰着了受伤的脚趾,容浅立时又跌坐回了椅上,抱着脚眼泪唰唰流,心神俱伤。
都说倒霉时连喝凉水都塞牙缝,她最近真是倒霉到了家了!
早知道,当时踹门就不用那么大的力了。
物理学告诉我们,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凤孤站在一旁,看着她凄怆的模样,俯下身去:“给我看看。”
容浅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愤愤道:“不用你看!要不是你封了我的妖力,我会这么容易受伤么?!”
都是他害的!
凤孤皱了皱眉,不管她愿不愿意,伸手捉住她的脚便细细察看了起来,然后敛声道:“肿的这么厉害,怕会伤到筋骨,得去找个大夫看看。”
容浅眼波一转,却是换上一副十分讨喜的笑颜,语声温软:“凤孤,其实不用找大夫那么麻烦,我自己就会治愈术的,只要你解了我的封印……”
不待她说完,凤孤便淡淡打断了她:“你那点妖法只怕会越治越坏,还是去看大夫的好。”
容浅很不满地为自己分辩:“你别太小看我,想当年,为了给离墨治好伤,我可是将治愈术练的炉火纯青!”
……虽然这件事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
“离墨?”凤孤斜斜看她一眼,微微眯起了眸子。
容浅怔忡了一下,恍然想起什么,立时沮丧地低头直捶桌子。
怎么扯在扯去总忍不住扯到离墨?!明明都决定放开了,却还总不自觉的就想起他,一向还算洒脱的她怎就偏偏这次洒脱不起来了?!
“你又怎么了?”凤孤见她这副好似生无可恋的凄凉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容浅平复了心中的情绪,直起身,十分平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离墨就是君上,昨夜那个人。”
凤孤深刻地看了她一眼,悠悠道:“他是什么人?你称他君上,莫不是你妖族中的君主?”
离墨是妖族中的君主?!
“咳咳!”容浅被呛的厉害,伏着身子,几乎要笑抽过去:“你居然以为他也是妖?!告诉你,他是……”
“小花妖,若是不想那只九尾狐死的话,就一个人出来!”冷不防,一个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容浅不由一惊。
是那只狐女!
“怎的又不说了?”凤孤挑眉看着她,那神情却似并未听到狐女的话一般。
“不必看了,我说的话只有你一人能听到而已,若你想好了出来,便到城中的城隍庙来!”
容浅眉弯轻轻一蹙,没想到九魅竟然又会落在那只狐女的手上,用来要胁她,那只自恋又没点本事的九尾未免比她还更差劲了些吧?
这一出去肯定是凶多吉少……
容浅心中叹了口气,抬眸看了看凤孤,阴惨惨地捂着脚,可怜巴巴道:“我的脚痛的厉害,我还是先去找大夫好了。”
凤孤轻笑一声,伸手扶她:“终于想通了?来,我扶你去。”
容浅忙摆着手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你若是也走了,谁在这守着呢?”
“你一个人去?”凤孤眸子眯了起来。
容浅斜他一眼,站起身单脚跳了几步:“放心,你认为我现在这模样还能逃的走么?”
倒是一旁颜斐出声道:“姑娘这脚伤若是要看大夫,自然还是有人陪着的好。”
他自是巴不得送走这两个瘟神。
“书呆子你太小瞧我了,这种小伤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容浅伸手又拉住凤孤的双手,紧紧握住,笑着说:“凤孤,你一定要好好陪着这书呆子啊!”
凤孤看着她,眼里有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然后反握紧了她的手,不动声色道:“你自己一人要小心些。”
那样“含情脉脉”的叮嘱,着实让容浅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蓦地松开手,往身上擦了擦,“我走了。”
说着,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屋。
看着容浅渐行远去的背影,凤孤目光渐渐凝起,神色微敛。
颜斐站在一侧,摇头叹道:“你不去陪她看大夫却要在我这赖着不走,究竟是想做什么?”
凤孤转首看着他,忽而抬手在他身上一点,颜斐身形立时定在原地,不能动弹,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变,惊道:“你……”
凤孤只取下腰间的炼妖壶,淡淡说了一句:“对不住了。”
4.公子云竹
容浅拖着受伤的脚,忍着痛一步步朝城隍庙走去。
城隍庙距这有上好一段路,莫说那狐女是否要杀她,光是这么走过去,容浅估计自己的命也快去掉大半了。
那该死的凤孤,她都已经这么明白地暗示他了,他竟仍旧无动于衷,不肯解除她的封印,还她妖力。
什么“你自己一人要小心些”?!都是风凉话!
说的比唱的好听!
难道在他眼中,她就真的没有一丝能勾起他怜香惜玉之心的女子味道?
每回都说从不将她当作女子看待,但按照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她却仍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啊!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呢!
容浅越想脚越痛,对凤孤的怨气也便更深一分。
当这怨气达到极点之时,容浅的脚终于也痛的再也迈不出一步,惨兮兮地蹲下身来揉着脚休息。
刺痛的感觉不断袭来,容浅很是担忧的想,不知道她这脚会不会就这样废掉?
“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么?”忽而头顶传来一声问话,声音极其温柔。
容浅忍不住抬头,面前是一名衣着干净的年轻公子,他的相貌并不算出众,但一眼看去便觉出一股非凡的气质,安静优雅,如谪仙一般尘埃不染,一双眸子盈盈含笑,说不出的温柔亲切。
恍惚间,容浅竟会觉得有几分熟悉。
对方见她发怔,弯下腰身,朝她伸出一只手,微微笑道:“能站起来么?”
容浅回神过来,已是不自觉地便搭上了他的手。
对方将她扶起,掺着她走到一旁的街角处坐下。
“可是伤到脚了?”他蹲身在她面前,轻轻抬起她受伤的脚,脱下鞋细细察看。
神态动作都自然的没有一丝做作轻薄之态,可这举动却又不该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该有的行为吧?
容浅心中诧异,盯着对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天,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公子转眸看向她,笑意温和:“怎么?”
容浅迟了半天,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谁?你认得我么?”
经过许多次的经验,容浅已经深刻地明白了一个理。
在这个世界里,她却不认得对方,许多人却是认得她的。
公子怔了一下,禁不住失笑:“在下云竹,并不认得姑娘,只是性情使然,若是有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容浅半信半疑地又看了他一会,然后朝他露齿一笑:“云公子平易近人,性情温和,倒是我多虑了。”
云竹并不介意,只笑着垂首看着她红肿的脚趾,伸手轻轻揉了揉,立时引的容浅一阵痛叫。
“别、别碰!痛死了!”
云竹微微一蹙眉,低声道:“好像伤到筋骨了……”
“伤到筋骨了?”容浅有些僵硬地低下头去看他,神色凄凉:“那这只脚会不会废掉啊……”
云竹抬眸看着她,忽而轻轻一笑:“不会……”
温柔的笑意有如熏风拂面,叫人从头到脚都神清气爽起来,每个毛孔都熨过似的舒适服帖。
只是,这样的笑,为什么也会给她一丝熟悉的感觉呢?
就在容浅这一怔神之间,脚下蓦然一阵刺痛传来,容浅指天发誓,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由树化为人形时那种脱胎换骨时感觉,那样的剧痛直叫她张着口却是连叫也叫不出来。
这样的状态整整持了大半刻,痛感才终于渐渐消缓下去。
容浅立时就想劈脸大骂对方一通,话还未出口,却听他浅笑着说了一句:“好了。”
然后手从她的脚上松开,原本红肿的地方已经完全消肿下去,一点事儿也没有了。
容浅呆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有些闷闷地穿好鞋子,小声嘀咕道:“就算是要帮我治伤,也事先打声招呼嘛……”
突然来这么一下,差点没痛抽过去。
云竹站起身,微微笑了笑,语声低沉悦耳:“这治伤法子就需在全身放松的状态下才能达到最佳效果,若是提前告诉了你,只怕你要紧张。”
所以就事先用笑脸来迷惑她!
容浅微微眯起了眸,这个人似乎也并不像表面看的那般单纯……
“多谢公子相助,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容浅想起狐女之事,不敢多耽搁,起身便告辞离开。
云竹微笑颔首,只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唇角笑意渐渐淡去,目光中盈满了叹息般的神色。
容浅脚不痛了,步伐也轻盈了许多,一路朝城隍庙奔去,不时想起那个举止怪异的云竹,暗暗上了心。
忽而察觉到什么,容浅蓦地停住了步子,转首看向了身后,不远处云竹正不紧不慢地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她站在原地一直等他走近了,嘴角才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云公子……”
云竹面上并无半丝慌乱之色,只看着她微微笑道:“原来姑娘也是往这个方向去,我们倒是正巧顺路了。”
顺路?不是跟踪么?
容浅撇撇嘴,碍于他之前帮她治伤的关系,实在很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乖巧地笑着问:“不知云公子要去何处?”
云竹十分坦然道:“近日身边有许多晦气事,在下是想去城隍庙中烧香祈个福,也好除去些晦气。不知姑娘要去哪?”
容浅嘴角微微抽了抽,干巴巴地笑道:“我去的地方一定与公子不同路就对了。”
云竹笑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便真的径自朝前走了。
容浅很消沉的想,是不是真是她多心了,误将好人当坏人?可是,这个云竹给她的感觉真的十分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怪。
为了不与云竹再碰上面,容浅一直绕路而行,跑了好长一段路才绕到城隍庙。
到城隍庙时,远远便闻的一股极为刺鼻的味道,周围路人皆是绕道离的远远的,一时间,庙附近竟然都没有什么人。
那狐女为了对付她倒是费尽了心思。
只是……
“用这种法子来招待我,会不会太寒碜了些?”容浅摇头叹口气,掩着鼻朝庙门走去。
5.意外的结果
庙内空无一人,容浅转首看了一圈四周,扬声道:“我已经来了,你可以现身了。”
话音刚落,忽而一声低笑自门口传来:“姑娘在叫谁现身?”
容浅惊的回首,但见云竹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竟也跟着走进了庙中。
“你怎么在这?”容浅颇觉有些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她这么费力地绕远路竟然还是同他撞上了。
云竹笑了一笑,眉梢眼角俱是柔和:“你莫不是忘了我之说过要来此烧香祈福么?”
“难道你没闻见这里的臭味么?”容浅皱着眉,看着他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不觉有些怀疑。
若是普通人,闻见这味道都不会愿意靠近这里才对。
云竹面上闪过一抹讶然,然后抬手摸了摸鼻尖,笑道:“这两日正好染了些风寒,什么味都闻不见……难怪这里不似平日般热闹,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还真是好运啊……”容浅捏着鼻子说话,声音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她倒希望也能染个什么风寒塞了鼻子,这味道实在太过刺激了。
“倒是你为何又会在此?”云竹忽而睨着她,反问了一句,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我记得有人说过,与我并不同路。”
“……咳!”容浅呛住了。
正苦恼着怎么继续瞎掰时,忽闻“噗噗噗!”几声响,四周蓦地燃起了一簇簇幽绿色的狐火,将她团团包围在了中心。
容浅目光一凝,一簇绿火已是迎面朝她扑来。
本能地侧身闪过,另一团绿火又接着自另一个方向飞扑过来。
容浅没有了妖力,一切都是自身的本能反应,而对方显然像是在故意折腾戏耍她一般,绿火一个接着一个,速度越来越快,角度也越来越刁钻。
刚开始她还能勉强避开,到后面简直是应接不暇,几次都被绿火堪堪擦过身边,差点烧着自己。
好不容易待到消停了一阵,容浅急促地喘着气,还没舒缓回来,便见几团绿火同时朝她面部扑来,容浅一惊,踉跄地后退,却是已来不及避开。
绿火已经迫在眉睫,几乎就要烧到她的鼻尖,容浅有些认命地闭眼,忽而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身前一拉,长袖轻轻一挥,那几团绿火竟然就瞬间全部熄灭!
容浅被揽在一个温暖的怀中,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然后脖颈有些僵硬地扭过去看着身前的云竹,“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竹笑笑:“只是正巧学过些玄门法术罢了。”
太多的巧合加起来,那就不巧了。
容浅对他的怀疑心再次升起,但是对方既然屡次出手帮她,那么应该算不得敌人,只是他的目的有些难以捉摸。
云竹忽而垂眸伸手轻轻一捏她的鼻子,笑意如熏风拂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至少我不会烧掉你的鼻子。”
熟悉而亲昵的动作让容浅不由瞬间恍了神,不自觉地想起了某个人。
可是,那个人却是绝不会在这里出现,更该不会以这种身份出现在她身边才对!
大概……又是她想多了罢。
“啧啧!想不到竟然还有个懂法术的凡人跟来了,真是扫兴!”一声嗤笑,一道妖娆的身影出现在了庙中的神像前,旋身翩翩转了几圈,美艳的脸上盈满了妩媚的笑容。
容浅摸了摸差点被烧掉的鼻子,盯着面前的狐女,将牙咬得咯咯响:“我人已来了,九魅在哪?”
狐女却是看着她,眼睛微微有些发亮:“你竟然这么关心那只九尾?你不怕你来了我会杀了你么?”
容浅眯起眸子看了她许久,忽然朝她露齿一笑:“我一点也不关心他,真的,随你怎么处置我都没有意见。”
说着,她拍拍身旁云竹的胳膊,转过身去:“不必理她,我们走吧。”
狐女脸色一垮,却是急急叫了起来:“他被我杀死了,你也不关心么?!”
容浅顿住步子,缓缓转过脸,笑的格外灿烂明媚:“那就让他去死吧!”
狐女立时如被针刺了一般恼的直跳脚:“你这女人竟然咒我去死,亏我还想着救你……”
“是么……”容浅忽然一转身,疾步走到她面前,伸手紧紧揪住了她的衣襟,用那种有如来自阴曹地府般的阴森声音一字字说道:“我还以为你更想烧死我!”
对方似被她吓到了一般,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我没有……”
“闭嘴!还不给我立刻变回来!每次都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都不会厌倦的么?!”容浅理智显然已经崩断了,抓着她用力的来回晃动。
对方被她晃的头晕,立时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再晃我了!”
容浅松开手,看着面前的狐女缓缓变幻成了另一副绝美的面容,用有如看着洪水猛兽般的眼神瞅着她,眉弯轻拧:“你怎么知道是我?”
容浅斜了他一眼,抬手便是往他头上重重一敲:“除了你还有谁会如此自恋?”
一出场就炫耀般地翩舞转圈,还露出那种闪的像星星般的眼神,虽然她与那狐女也没深刻接触过,但也清楚那绝不是那狐女的作风!
而她不过试探一下,他就立刻露出了本性,再想想之前被狐火围攻,与其说攻击她不如说戏弄她更准确些。
若是那狐女,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之上。
九魅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扬眉巧笑:“我本便是天生丽质,你嫉妒也没用,不过……”
九魅语调一转,又凑着脸贴上前去,笑的像刚偷吃了一只鸡:“你真的为了救我,明知危险也要来啊……”
容浅露出一脸牙疼的笑,捏着拳头,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来:“不必感动,若早知你和那狐女串通一气,之前便该叫那牛鼻子收了你去!”
亏她还一直为他辩白,谁知他真和那狐女是一伙的!连累她现在被凤孤整的如此凄惨。
“现在收也不晚。”清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却是凤孤沉着脸走了进来。
容浅转首看着凤孤,很是不满地指责道:“你来的真慢,若是真的狐女在这,不等你来我就已经死了。”
在出来之前她握住凤孤双手时,已是下了明显的暗示。
本想着运气好点,或许能打动凤孤解了她的封印,运气不好,至少也给自己先铺条后路,留着凤孤做黄雀。
毕竟她还没真傻到毫无准备地来送死。
凤孤淡淡看她一眼,蹙眉道:“我在你身上留的印记不知为何感应不到,找到这里费了好一番功夫。”
容浅很是受伤,她知道她倒霉,但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不该找到她的时候找到了,该找的时候却找不到?
一旁云竹静静凝立,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凤孤自然也看见了他,打量了片刻,微微皱了皱眉。
九魅听着两人的话,却是不觉有些惊诧,看了看凤孤,又看了看容浅,皱着眉问:“喂,女人!你和这牛鼻子怎么关系这么好了?”
容浅没好气:“你哪只眼看到我和他关系好?”
她是碍于恶势力的压迫,不得不低头。
凤孤不理会她,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容浅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你不是说,这只九尾狐绝对与此事无关么?你屡次救他,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容浅只觉内伤更重了,无比怨恨地瞪了九魅一眼,幽幽开口道:“别说我认识你。”
当你发现自己信任的人最后却反过来设计害你时,这种感觉极其不好受。
“喂!女人,我可没骗你,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九魅见她那愤恨的模样,知道她生气,急忙凑到她身边解释道:“红灵只是想救那个书生而已。”
“红灵?”容浅斜眸睨着他,眉梢一挑:“是那个狐女?”
“没错,她叫红灵,是一只红狐。”
“哦。”容浅只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一句。
九魅更是急了,接着又道:“我是看在她替我疗伤的份上才帮她的……”
容浅阴恻恻地打断他:“我救过你那么多次,怎么不见你对我好?反而还拿火烧我……”
九魅有些心虚,声音也弱了几分:“因为我答应她要多拖延些时间,而且……我也只是想跟你玩玩而已……谁知道你竟会如此差劲……”
因为之前总被容浅说自己没用,所以心血**想和她比比,谁知道竟会这么不堪一击。
“玩玩而已?!”容浅只觉得一股愤怒从头烧到脚,直想扑上去掐死他,“我差点被你烧死,你竟敢说只是玩玩而已!”
若不是她没有了妖力,那种程度的狐火她还不放在眼里!
九魅被她吓的立时跳开几步,一双手却是自身后抱住了容浅,轻声安抚着:“他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你又何必跟他计较。”
有淡淡的熏香扑入鼻间,十分舒心的味道,容浅的怒气立时消减了大半,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是任由身后的云竹抱着,没有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