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内,其实什么都没有。
空空的宝塔里只有一条年久失修的楼梯,盘旋着向上延伸,抬头就能望到塔顶。
孟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找了一遍,别说没有发现白素和法海的踪迹,连许仙的影子也没看见。
“幻境。”晓星沉道。
雷峰塔本身应该就是一个巨大的幻境,表面上看起来越是安静,就越是危险。
孟了掂了掂手中的银月光剑,目光一凌,将剑往地上猛力一插,木质地板上立刻出现了裂痕。
塔身摇晃了起来,四周的景色渐渐淡去,一道刺眼的白光乍起,孟了他们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等光线逐渐散去,他们能再看清周围之景时,却发现竟然置身在白素的园子前。写着文博园原本的名字的牌匾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园门口高挂的牌子之上只有两个字——白府。
看起来,像是白素的家。
雪停了,四周十分安静,只有疏冷的风在耳边呼啸流淌。地上的积雪仍未散去,每向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这一路他们都走的平安无事,没有遇到许仙,更没有遇到白素。
一切的平静,都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短暂安宁,处处透着杀机。
他们沿路来到那个广场,却发现了法海。法海正在那石壁下面盘膝打坐,还是一副对一切都充耳不闻的样子。那蛇头静静盘踞于他的头顶之上,冷冷地俯瞰着众生。
可他们才向他走了一步,就被浮于半空中的防护罩给弹了出来。
“是白素设下的防护罩。”晓星沉道。
“她把法海困在这里,自己去哪了?”明深琛四下张望。
殷悔却看着那防护罩若有所思。悬浮于半空中的气场上隐约有光影在流动,仔细看来倒像是一幅幅画。她伸出手试探性地触了触那防护罩,谁知天空中竟弹出一道气墙,上面竟浮现出影像来!
“哇塞,纯天然投影仪啊!”明深琛惊叫道。
那画面一幕一幕地掠过,说的却是白素与法海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当白素还是一个刚刚来到人世的天人,她其实被法海捉住过。
那时法海还不是得道高僧,只是个很有慧根、又心生慈悲的和尚。他见白素并没有伤人之意,不忍心杀她,又不能放她,只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白素对一切都懵懂无知,见法海每天参禅打坐,便学着他一起。
彼时的法海衣袂翩跹,还没有生出三千烦恼丝。他绝尘孤高,眼若寒潭,端的是不把万物放在心里的桀骜。他不说话,亦不言语,只每日每夜地坐在那里,活像一尊泥人。
白素从没见过比她还要无趣的人,一来二去,便对法海来了兴趣。她有时化出一片朦胧细雨,打湿那和尚的容颜;有时又化出清风,掀起那和尚的衣角。可不论她做什么,法海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她听人说,人类的世界最多业障,可也最多欢喜,便学了人间的烟火气,将自己化成人类女子的模样。那日她潜在水里,只将半个身子浮出水面。她自下而上地打量着和尚阖目的容颜,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服。
法海睁开眼睛,那双不惹尘埃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白素不知怎的,心跳得很快,又觉得如今自己衣带渐宽的模样有几分赧然。她想遮住自己暴露在外的肩头,却听法海说道。
“你只是天人。”
白素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面无表情的和尚,忽然感觉到浓浓的耻辱感。
她下意识地反驳,“我和人类并没有区别!”
“天人是星外来客,是异族,怎么可能和人类没有区别?”法海冷冷地说道,“你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天人时,心中没有欲望,不会因为欲望而杀戮。现在你已经动了凡心,想变成一个人,那势必会伤害到人类的世界。”
“我没有!”
“若你没有,便不会想着遮挡这副皮囊;若你没有,你不过是这山中花草,我不过是这山中树木,即使坦诚相见,又何来羞涩之情?”
“我……我……”白素被他辩驳得有些不甘,于是说道:“就算我生出了凡心,那又如何?”
“大胆!”法海站了起来,始料不及的白素来不及撒手,竟从他的衣服上将那截衣角撕了下来。溅起的水花拍打在她的脸上,乱了她的一头秀发,水珠是那么的冰冷无情。
法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还是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他说道:“你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天人了,我明天会去和主持说,将你关入雷峰塔。”
白素望着法海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颗心堕入冰窖。那万丈红尘生出来的缠绵悱恻,被法海轻描淡写地一掌斩断,什么都不曾留下给她。
那天,白素被法海压到塔前,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法海,可从他的眼中,她一点眷恋都没有看见。
雷峰塔是专门用来关押天人的地方,里面终年不见天日,对天人来说是最严峻的惩罚。
白素吃吃地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凄厉,狠绝之色自她眼底腾起,这笑声仿佛是她最后一点力气,她毫不留情地要将它全部耗尽。
笑声渐起,震耳欲聋,神殿之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那雨越下越大,变成了锋利的冰。冰雨劈头盖脸地向那些上神砸去,不少上神避之不及,立刻被那冰雨所伤。渐渐地,冰雨越下越大,成了杀人的刀。
在场的和尚,无一幸免,通通死在了白素的冰刀之下。
她却只是看着他。
——错了吗?我只是喜欢你,我真的错了吗?
那个不谙世事的天人,还是没有办法摆脱她的宿命。她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上。法海阖目,他轻轻叩了叩手指,手中多出一直禅杖。
两人针锋相对,法海看也不看白素,挥起禅杖向白素斩去。
白素终于死在了雷峰塔前。